清晨的暴雨如注,急诊室的警报声比雨声更刺耳。沈念安咬碎一块巧克力补充能量,白大褂口袋里的利多卡因注射液随着跑动发出轻响,仿佛提前敲响的战鼓。
“十五分钟后到达批量伤员!”陈屿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来,“连环车祸,预计二十人重伤,启动一级响应!”
她冲进抢救室,快速检查创伤急救包:胸腔闭式引流装置、骨盆固定带、大量输血套装……每样器具都在模拟演练中被反复摩挲,此刻像老友般亲切。实习生小王抱着绷带跟在身后,声音发颤:“沈医生,这么多伤员,我们能行吗?”
“能行。”沈念安转头,目光扫过实习生们紧张的脸,“记住,先处理ABC(气道、呼吸、循环),优先救治张力性气胸、活动性出血的患者。我在县医院见过比这更糟的场面,我们受过训练,能赢。”
第一辆救护车撞开雨幕时,她正给实习护士演示止血带使用法。浑身是血的司机被抬下来,左胸插着半截钢筋,血压测不出。“开放性血气胸!”她撕开敷料,用手掌按住伤口,“准备胸腔闭式引流,同时联系胸外科!”
血浸透了手术服,她却感觉不到温度。下一个患者是孕妇,骨盆骨折伴阴道出血,她摸出产科检查包:“胎儿心率110次/分,有宫内窘迫风险,通知产科医生会诊!”
时间在尖叫、仪器警报和止血钳碰撞声中扭曲。当处理到第十七个患者时,沈念安突然听见有人喊:“心包填塞!”她转身,看见陈屿正在给一名患者做心包穿刺,却因患者躁动屡屡失败。
“我来。”她扯开被血浸透的手套,接过穿刺针。患者的眼睛里映着她的倒影,瞳孔逐渐散大。“别怕,”她轻声说,“很快就好。”进针、抽液、推注药物,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当暗红色的积血被抽出时,监护仪的心率曲线终于平缓。
“沈医生,你肩膀在流血!”小王突然惊呼。沈念安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被钢筋划破的伤口正在渗血,血迹在白大褂上晕开,像朵倔强的红梅。她扯下一段绷带简单包扎,又投入下一场抢救。
七个小时后,最后一名患者被转入病房。沈念安靠在走廊墙上滑坐在地,汗水混着血水顺着下巴滴落,在地面汇成小小的血洼。陈屿递来葡萄糖注射液,她仰头灌下,甜味在口腔里炸开,驱散了些许眩晕。
“刚才产科说,那个孕妇保住了胎儿。”陈屿蹲在她身边,声音里带着疲惫的笑意,“还有个司机醒了,说要谢谢你,说你按住他伤口时,像抱着初生婴儿一样轻。”
沈念安笑了,想起父亲笔记里的话:“医生的手,要像天平一样稳,像火焰一样暖。”她摸出陆湘的听诊器,金属管上还沾着血迹,却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念安,”陈屿突然握住她的手,“今天在抢救室,我看见你处理心包填塞的样子,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在解剖室背单词的女孩。你知道吗?你当时的眼神,和我妹妹临终前一样坚定。”
她愣住了,望着陈屿眼底的痛楚:“你妹妹……”
“她也是学医的,”陈屿轻声说,“大专毕业后考执业医师,却在考试前一天出了车祸。她的准考证,我至今还收在衣柜里。”他顿了顿,拇指摩挲着她手背的胎记,“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眼熟,后来发现你的胎记、你的倔强,都像极了她。”
沈念安突然想起县医院旧楼的监控,陈屿看她的眼神里,除了欣赏,还有未说出口的遗憾与期许。她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茧——那是常年握方向盘和保安棍留下的痕迹。“现在,我替她成为医生了。”她说。
傍晚,雨停了。沈念安站在急诊室门口,望着天边的彩虹。手机震动,母亲发来照片:继父戴着她的听诊器吊坠,在厨房笨拙地包饺子,案板上摆着糖糕和红豆粥。短信写着:“庆祝我女儿打赢胜仗,想吃什么随便点!”
她笑着回复:“都要。”抬头时,看见陈屿站在彩虹下,手里捧着急救手册:“陆主任说,彩虹是老天爷给医者的勋章。”
“那我们该多收几枚。”沈念安走向他,白大褂上的血迹已经结痂,却无损于徽章的光芒。远处,救护车的鸣笛再次响起,却不再让她心悸——因为她知道,无论多少伤病来袭,她都不再是孤军奋战。
这一夜,她在错题本上写下:“今天抢救了二十名伤员,缝了三十八针,肩膀缝了五针。陈屿说我像他妹妹,原来命运早有安排,让我们成为彼此的光。母亲问我累吗?我说累,但看见患者睁开眼睛时,觉得一切都值得。明天还有新的挑战,但我不怕,因为我有想守护的人,有想传承的信仰,还有,你在我身边。”
月光爬上急诊楼的窗棂时,沈念安摸出两枚听诊器吊坠,一枚贴着心脏,一枚贴着皮肤。她知道,有些重量永远不会被雨水冲刷,有些温暖永远不会被黑暗吞噬。而她,终将带着这些,在医学的战场上,永远向阳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