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微澜踩着八点五十九分踏入宁康基金会大门。她今天特意穿了件沾满颜料的工装外套，头发随意扎成团子头，耳垂上挂着两枚用手术钳改造成的耳环——这是她能想到最像盔甲的装扮。

"许小姐。"林薇从接待处站起身，目光在她耳环上停留了半秒，"宁总在会议室等您。"

电梯上升的三十秒里，许微澜透过反光墙面打量这位妆容精致的助理。对方无名指上的钻戒闪着冷光，指甲是完美的杏仁形，身上飘着昂贵的橙花香水味——标准的精英女性，和宁毅属于同一个世界。

会议室门开的瞬间，许微澜就闻到了咖啡的苦涩香气。宁毅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剪影被晨光勾勒得锋利如刀。他今天换了深灰色西装，衬衫领口松开两颗扣子，露出锁骨处一小片麦色皮肤。

"材料清单。"他挂断电话，头也不回地推过一叠文件，"基金会需要十二件作品，三个月后慈善晚宴拍卖。"

许微澜翻开文件，第一页就皱起眉头："'温暖''希望''生命礼赞'？宁总，您要的不是艺术，是装饰画。"

宁毅终于转过身，目光落在她晃悠的手术钳耳环上："耳饰很别致。"他嘴角微扬，"和你的态度一样带刺。"

"这是艺术表达。"许微澜故意晃了晃耳环，"就像我接下来要做的——用真正经历过癌症的器械创作。注射器、手术刀、引流管，那些沾过血和药水的东西。"

会议室骤然安静。林薇的钢笔停在记事本上，墨迹晕开一小片阴影。

"可以。"出乎意料的是，宁毅点了点头，"但每件作品需要配一段患者故事。"

许微澜怔住了。她原以为会遭到断然拒绝，准备好的尖锐反驳卡在喉咙里。这时她注意到宁毅左手无名指上有一道浅浅的戒痕——这个发现像根细针，莫名扎了她一下。

林薇突然开口："宁总，梁小姐约您中午——"

"推掉。"宁毅打断她，从抽屉取出门禁卡递给许微澜，"顶层工作室归你了，每天向我汇报进度。"

许微澜没有接："我要在自己的工作室创作。"

"那里不够大。"宁毅不由分说将卡塞进她手心，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掌纹，"下午三点，我要看到初步方案。"

直到坐在宽敞的新工作室里，许微澜仍觉得手心发烫。她赌气似地从包里倒出一堆"材料"：生锈的止血钳、染着碘伏痕迹的绷带、甚至半截人造髋关节——都是从医疗废品站淘来的真家伙。

"想要真实的痛苦？"她对着空气冷笑，"那就看看谁先受不了。"

剪刀粗暴地铰开绷带时，许微澜没注意到工作室门悄无声息地开了。宁毅站在阴影处，看着她把带血渍的敷料钉在画布上，动作狠得像在复仇。墙边移动白板上贴满照片——全是仁心医院的角落：掉漆的走廊长椅、泛黄的输液架、打着补丁的病号服。最中央是个十五六岁少年的单人照，苍白的脸上挂着输液管，笑容却明亮得刺眼。

许微澜突然抓起酒精瓶猛灌一口，呛得眼眶发红。她颤抖着手指抚过少年照片，肩膀无声地抽动起来。一滴水珠落在止血钳上，溅起微小的尘埃。

宁毅后退两步，轻轻带上门。走廊上他拨通一个电话："李院长，关于仁心医院那个叫许彦的患者..."

与此同时，林薇正在档案室调取许微澜的全部资料。当她翻到最后一页的医疗事故报告时，瞳孔骤然收缩。报告右上角有个模糊的指纹，旁边用红笔圈着一个名字：宁远洲——宁毅已故父亲的名字。

暴雨突至时，许微澜正往《疼痛的维度》上焊接针头。手机突然震动，仁心医院的号码在屏幕上跳动。

"许小姐，小彦今早咯血了..."主治医生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新药副作用比预期严重..."

玻璃窗映出许微澜瞬间惨白的脸。她抓起外套冲出门，在电梯口狠狠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宁毅扶住她摇晃的身体，发现她手指冰凉得像死人。

"去医院？我送你。"

车内弥漫着沉默。雨水在车窗上扭曲成河，许微澜死死攥着那枚人造髋关节，金属边缘陷入掌心。宁毅突然伸手打开暖风，热浪轰地涌向她发抖的膝盖。

"你弟弟的病，"他盯着前方道路，"基金会可以联系MD安德森癌症中心的专家会诊。"

许微澜猛地转头："为什么调查小彦？"

"商业合作需要了解背景。"宁毅语气平淡，但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发白，"就像我知道你母亲是仁心医院医生，五年前那场医疗事故后——"

"停车！"许微澜声音尖得变调。车子急刹在路边，她一把推开车门冲进雨里，白衬衫瞬间透明地贴在脊背上，显出一节节凸起的脊椎骨，像即将折断的翅膀。

宁毅追出去抓住她手腕，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在她脸上："那场手术主刀是我父亲。"

许微澜的瞳孔在闪电中紧缩成点。远处惊雷炸响，盖过了她喉咙里溢出的哽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