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机规律的白噪音里，江逾白正用手术记号笔在夏栀石膏上画卫星轨道。他冰凉的指尖划过她打着钢钉的脚踝，在医用石膏表面留下薄荷绿的星群。

"别动。"他咬开新的笔帽，"等画到第三十六圈，就能启动人体GPS。"

夏栀望着窗外飘落的银杏叶，任由他把心电图导联线缠成手链。住院部楼下的紫藤架已经结霜，而他们在这里数完了整个秋天的日落。

"江同学，该换药了。"护士推着治疗车进来。

夏栀下意识去捂他的眼睛，却被江逾白反手扣住手腕。他当着护士的面掀起病号服，狰狞的手术疤痕上贴着她画的荧光创可贴，在无影灯下泛着磷火般的幽光。

"好看吗？"他握着夏栀的手指描摹疤痕走向，"像不像你速写本里的银河裂隙？"

护士红着脸摔碎了碘伏瓶。夏栀在弥漫的消毒水味里瞪他，却被塞进掌心一颗跳跳糖。江逾白含着温度计含混不清地笑："甜度超标的话，记得帮我做人工呼吸。"

深夜监护仪的蓝光里，夏栀摸到他枕头下的速写本。最新一页画着穿病号服的少女在输液架下跳舞，每根血管都连着璀璨的星云。她翻到背面时呼吸骤停——泛黄的器官捐献同意书日期是十年前，申请人签名栏里，江逾白的笔迹尚且稚嫩。

晨雾漫进窗缝时，夏栀用虹吸咖啡壶偷换了他的中药。江逾白就着她手背试温度，舌尖卷走溢出的褐色液体："这么苦，是把心尖血熬进去了？"

"是紫藤种子。"她晃了晃保温杯底的沉淀物，"你说过要一起看它们开花。"

江逾白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漏出的血珠坠在晨间查房记录上。夏栀按下紧急呼叫铃的瞬间，被他拽着衣领拉近。血腥味的吻落在唇角，像陨石砸碎月光海。

"这样..."他喘息着将染血的银杏叶塞进她领口，"就能永远停在你的秋天。"

抢救室的自动门开合十七次后，主治医生带来了仿生心脏的提案。夏栀摸着玻璃舱里机械心脏的样品，听见金属瓣膜开合的声音与自己心跳共振。

"用这个的话..."她将额头贴在冰冷的舱壁上，"还能感受到拥抱的温度吗？"

江逾白在昏迷第三天有了知觉。他睁开眼时，夏栀正将纳米导线缝进真丝睡衣。柔韧的金属丝在领口绣成星座图，末端连接着床头的生物电波接收器。

"醒了就帮忙穿线。"她咬断银丝时扯痛他胸口的传感器，"仿生心脏的初版试用装。"

月光漫过心电监护屏，江逾白握着她的手按在金属左胸。机械运转的嗡鸣穿透肋骨，与她的心跳编织成二重奏。他忽然扯开导线翻身将她禁锢在仪器堆里，冰冷的合金心脏贴着她温热的肌肤。

"现在..."他咬住她睡衣的纳米导线，"能测量爱的功率吗？"

警报声惊动整层楼时，夏栀的虹膜里还映着失控的数据流。江逾白被重新插上二十七根导管，嘴角却噙着得逞的笑。他在约束带下转动唯一能动的右手腕，露出内侧新纹的二维码。

护士长掀开纱布时，夏栀的扫码软件跳转到云端相册。五百二十张偷拍照组成的星轨图里，她每个背影都缀着荧光备注：【今日心动值超标97次】。

初雪降落那夜，夏栀推着轮椅带他逃到天台。江逾白在防坠网下打开秘密铁盒，冻僵的手指剥开第十年前的星空棒棒糖："敢不敢赌？"

"赌什么？"

"赌我的机械心脏..."他将糖块咬成两半，"尝得出你眼泪的咸度。"

夏栀俯身去抢糖纸的瞬间，江逾白颈后的生物电波接口突然迸发火花。他们在簌簌落雪中共享着最后的心跳频率，直到他腕间的监控环亮起红灯。

"其实我知道..."江逾白将融化的糖浆抹在她颤抖的唇上，"那些紫藤种子...永远不会开花..."

急救车刺破雪幕时，夏栀握着他逐渐冷却的右手，在起雾的车窗上画完第三十六圈卫星轨道。GPS定位器显示他们正经过十年前相遇的医院，而代表江逾白的红点开始无限接近北极星坐标。

重症监护室的圣诞夜，夏栀给自己接上脑电波同步仪。她在江逾白枕边播放那年器材室录制的《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将神经脉冲调到他最熟悉的51480赫兹。

心电监护仪突然波动时，她正将荧光颜料注入静脉。夜光血液在紫外线灯下苏醒的瞬间，江逾白的机械心脏爆发出超频警报。他们交握的掌心里，两个植入式传感器同时烧毁，在皮肤上烙出缠绕的星轨。

"抓到你了..."江逾白扯掉氧气面罩，咬住她闪着磷光的指尖，"我的...人体导航仪..."

窗外平安夜的钟声吞没所有诊疗警报。夏栀在失控的机械蜂鸣声里俯身，尝到他金属心脏表面凝结的霜，那滋味像极了那年便利店门口融化的星空棒棒糖。

原来有些奇迹，需要以燃烧自己为代价才能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