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镇的夏夜总带着几分阴湿，林小满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往阁楼去时，檐角铜铃忽然无风自动。她攥着蜡烛的手一抖，蜡油烫在虎口，却顾不得疼——阁楼门缝里透出的暗红色，分明是绣着金线牡丹的嫁衣下摆。

这是她住进祖宅的第七天。父母车祸去世后，奶奶执意要她守着这座三进三出的老宅院。青砖墙上爬满凌霄花，每到子时就会渗出暗红汁液，镇上老人说那是百年前新妇的血。

"吱——"老木门发出呻吟。阁楼里堆着樟木箱，积灰的铜镜斜靠在雕花拔步床边。林小满的绣花布鞋踢到什么硬物，低头看是个雕着并蒂莲的檀木匣。铜锁早已锈蚀，掀开时扑面而来的是沉水香混着铁锈味。

红绸裹着的东西滚落出来。是双三寸金莲绣鞋，银线勾的莲花瓣上沾着暗褐污渍。还有块红盖头，金线绣的"囍"字缺了最后一笔，针脚凌乱得像被人生生扯断。林小满忽然觉得后颈发凉，铜镜里分明映出个穿嫁衣的身影，可回头时只有月光穿过雕花窗，在青砖地上投下血红网格。

子时的梆子声穿透雨幕，林小满惊醒时发现腕上奶奶给的五色绳正在发烫。黑暗中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是裹着小脚的妇人踮着脚尖在回廊疾走。她摸到手机按亮，荧光里那双绣花鞋不知何时穿在了自己脚上。

"姑娘，该梳头了。"带着水汽的声音贴在耳后，铜镜里缓缓浮现惨白的脸。凤冠霞帔的新娘七窍渗血，金丝绞花的护甲扣住她肩膀，林小满看见镜中自己竟也穿着那件血嫁衣。冰凉的梳齿划过头皮，一缕黑发飘落在地，瞬间化作灰烬。

"阿姊你看，多好的八字。"新娘的指甲陷进她皮肉，镜面泛起涟漪，显出百年前的画面：十六岁的绣娘被捆在竹椅上，镇民往她嘴里塞进生糯米，神婆用银针在她眉心刺入朱砂。暴雨中的花轿被抬往青河，轿帘掀开时，新娘腕上的五色绳突然绷断......

林小满尖叫着扯断五色绳，铜镜炸裂的瞬间，阁楼门窗同时洞开。阴风卷着纸钱扑进来，她跌跌撞撞逃到天井，却发现古井里的倒影不是自己——穿嫁衣的女鬼正从井底缓缓升起，湿漉漉的头发缠上脚踝。

"当年他们用我的命镇河妖，今夜该还了。"女鬼的盖头被井水泡得发胀，露出被鱼啃食过的面容。林小满摸到奶奶给的桃木簪，正要刺出时听见苍老的咳嗽声。

"绣娘，收手吧。"奶奶举着白灯笼站在月洞门边，灯罩上画着镇魂符，"林家后人给你赔罪了。"她展开族谱，泛黄的纸页记载着光绪二十三年，全镇耆老决议献祭绣娘平息河患。而那件嫁衣，是用浸过黑狗血的丝线缝了九九八十一天。

井水突然沸腾，女鬼发出凄厉哀嚎。林小满趁机将桃木簪插入她心口，却发现簪尖刺穿的是自己的旧照片——父母车祸现场，母亲手里紧紧攥着块绣着金线牡丹的红布。

晨光微熹时，宅院重归寂静。奶奶说当年绣娘怨气附在嫁衣上，要寻八字纯阴的女子替命。如今五色绳已断，唯有完成当年的冥婚。林小满抱着檀木匣来到青河边，将绣鞋与盖头放在纸船上，看着它们漂向河心漩涡。

河水翻涌间，隐约见得红衣新娘牵着个穿西装的新郎沉入水底。第二天，枯竭三年的古井忽然涌出清泉，而林小满脚踝上，多了圈形似五色绳的淡淡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