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城那边回信了，你说得对，武侠片确实在降温，喜剧和都市题材更吃香。按你给的名单，几个导演都接了新项目......"

徐涛眼神一亮，攥紧听筒："那院线排片数据呢？"

"搞到了！深市三家影院下季度主打家庭片，但片源不足，我按你教的，把观众调研报告塞给经理了，他们答应留个档期。"

闻言，徐涛暗暗松了一口气，自己的经验果然没错。

"你真牛，钱我明天汇到你账上。"老吴嘿嘿一笑："你这人真怪，给宋老板当金丝雀，还偷偷摸摸搞这些......"

徐涛沉默片刻，淡淡道："笼子关不住鹰。"

更何况，这金丝雀他当的也是身不由己。

挂断后，徐涛撕碎纸条扔进垃圾桶，又从裤兜掏出另一张叠得整齐的纸——

那是一份商业计划书，封面上赫然写着《90年代影视市场破局策略》。

而后，又拨通了一个电话。

……

“徐涛，周峰已经回国了，你今天就可以走了。”

拿着锅铲的徐涛愣住，转身看向客厅。

皮沙发上，宋丽华翘着二郎腿优雅坐着，身上穿着从港城买来的美国裙子。

裙摆摊了一地，美得惊人。

作为深市第一批投资影视的人，宋丽华身价早就过了百万，名下还有三套房和两辆小汽车，一辆美国货，一辆德国货。

徐涛跟了她三年，名义上是助理，实际上连吃软饭都算不上。

用时髦的词来说，叫包养。

他按她的要求，天天穿衬衫，西裤，头发抹上锃光瓦亮的发油，脸上还要架一副金丝边眼镜，笑起来时，唇也要抿得紧紧的……

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哄她开心。

而这每一样打扮，都是跟她的初恋周峰学的。

沙发旁边那个小茶几上，有个六寸金色相框，里头的彩色照片乍看上去和徐涛一模一样，实际却是她的初恋周峰出国前拍的。

仔细看去，反倒是徐涛五官更精致些。

“这，这么突然？”

手在围裙上不安地抹了一下，徐涛将煤气罐的火拧小，走出厨房。

宋丽华皱起了眉，厌恶地一抬眼皮：“怎么，不乐意？”

她嗤笑一声：“徐涛，当时我就和你说过你是什么身份了吧？他都回来了，你这个替身，难道还要在我身边占地方不走？”

“你放心，三年的包养协议时间还没到，所以按照条款，毁约的人需要赔偿月薪的十倍，这对我们双方都是有效的。”

“所以我不会让你白走的。”

徐涛闻言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

他被宋丽华包养，一个月能拿三千块钱的工资。

92年，普通人一年才能赚三千。

但徐涛也没因此变成富人，三千里有两千多都交到医院给养母看病，要是没有宋丽华，养母早在三年前就没命了。

这两年他之所以不敢毁约，一个是因为没有抽身离开的资本，一个就是条约限制毁约要赔偿好几万，还会在圈内封杀徐涛。

这对于他这个还有在医院的母亲来说，是最致命的枷锁。

“那我能不能明天再走？”他迟疑又谨慎地问。

“明天？以为今天求我一晚上，我就能心软留下你？你配吗？”听到徐涛的话，宋丽华的嘲讽更为大声，满脸厌恶。

“不是的。”徐涛吸了口气，“你可能忘了，明天是5号，你给我发薪水的日子。”

他要是今天就走，这个月岂不是白干了？

宋丽华一愣。

她没想到徐涛居然是因为这个。

“我什么时候少过你的钱？”

像是被羞辱了一般，

她恼怒地站起身，走到书房，一把拉开抽屉。

很快，就写了张支票，像打发乞丐似的，甩到了徐涛脸上。

“六万！够不够？今天晚上就给我滚！”

“从今往后，我们形同陌路，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狠厉话语一刀刀朝徐涛扎过去。

徐涛只是苦笑。

宋丽华站在客厅中央，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的表情。

她很了解他每个细微表情代表的含义，此刻正愤怒地等待他做出反应。

但徐涛只是垂着眸，连睫毛都一动不动，仿佛入了定，完全看不出情绪。

宋丽华胸腔之中怒火更盛，“你还在装什么？”

不就是想求她，又拉不下脸吗？

接下来他应该会掉下两颗泪珠吧？这么久了，她还没见过他哭呢。

然后他肯定会滚过来跪到她面前，呵，但他和周峰比不了，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留下他……

徐涛终于抬头了。

他刚才一直在核对支票号，六万元没错，他也知道宋丽华的银行卡里有几十万，所以肯定能兑出来。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形同陌路？没问题。”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宋丽华心口一堵。

她料想中的难过，不舍，恳求……全都没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徐涛竟长长松了口气！

然后小心翼翼将支票揣到了口袋里。

见宋丽华一直盯着她，还笑了一下，补充：“有钱就行，你放心，我这就走。”

顶着一张和周峰如此相似的脸，却还说出这种见利忘义的话。

顿时宋丽华更加厌烦，“赶紧滚！”

见他往卧室走，立刻就尖声命令：“不准把我买给你的东西带走！”

“好。”徐涛毫不犹豫地答应。

宋丽华常去港城出差，每次回来都会给他带许多昂贵的东西。

他不抽烟，但周峰抽烟，所以她送他英国的烟斗和打火机。

还有那些镶了钻石的领带夹，南美洲的鳄鱼皮鞋，港城大师的手工定制西装……

各种东西，全都是周峰的喜好。

宋丽华只是热衷于把他打扮成周峰的模样。

他本来也不想将那些东西带走，就好像，他还是她的奴隶，还被她囚禁着一般。

从衣柜角落翻出个落满灰尘的布包，徐涛捡了几件衣服，塞到包里。

他当时来宋丽华家时穿的厚棉衣，养母亲手给他缝的，唯一一件从供销社买的的确良衬衫，为了面试穿的，还有几件早就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裤。

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

把身上的衬衫西装换下来，又迫不及待摘下脸上的金丝眼镜，临走前，徐涛又想起什么，将手腕上那只银色西洋表也摘下来，放到了床头。

当时宋丽华像天降的神女一样，把他从水火中救出时，将这块表给了他。

这也是唯一一个周峰不会喜欢的东西。

代表着他和宋丽华之间的纠葛。

徐涛一直将手表视若珍宝，洗澡时谨慎摘下来，做菜时还要小心把它包住，宋丽华也都看在眼里，偶尔还会笑话他，两百多块钱的表，还这么宝贝。

每次他都说，这块表的意义不同。

现在，无论代表什么意义，也都是时候结束了。

拎着包再次走出，徐涛大步来到门口。

宋丽华始终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看一本书，余光始终注意着徐涛。

可他竟然真的一言不发地收拾好，一句话都没求她。

这怎么可能？

他平常就傻呆呆的，怕是没反应过来吧。

她心里嗤笑，他养母的病就是个无底洞，岁数越大，需要的钱越多。

他在她这儿已经过惯了奢华的日子，区区六万，怕是几个月就花光了。

然后，还得回来求她。

哪怕在她身边当个司机，他肯定也乐意给她跪下。

正这样想着，她就看徐涛停下脚步，转到她的方向。

她也施施然抬眼，等着看他打算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