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谢晨霜浑身酸痛,脖子、手臂、后背到处都是红抓痕,有的甚至抓破了皮肉留下深红色的血迹。还好今天周五,只有下午一节通识选修课。
慢悠悠收拾了一片狼藉的房间,她突然想起来昨晚自己着急跑回屋,掉了一地的牙刷被子根本顾不上捡起来放回原位。她跑到洗手间,却发现已经被母亲摆得整整齐齐。
谢女士早就出门上班去了。
她懊恼地揉了揉昨晚被抓得膨胀成狗窝的头发,换下狼狈不堪的睡衣,刷牙洗脸就去了学校。谢晨霜在公交到站之前吃完在路边买的两块钱包子,插上耳机看着窗外流逝的景色,在半小时之后到了花市大学。
她今天没有多余的任务,只把昨天上课内容复习完,剩下的时间全在图书馆里看与她心理相关的书。下午上完课之后,她拨通了迟劣的电话,手机响铃三声之后传来了那个温和的声音:“怎么了?症状发作了?”
“嗯,昨晚。你今天在安素咨询所吗?我想去找你。”谢晨霜的声音冷静又克制,听不出她现在是什么情绪。
“我现在在家,今天我不上班。”
谢晨霜本想说“那算了”,然后顺势挂掉电话,但是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让她停住了悬在挂断键上的手指。
“你到咨询所大概要多久?我现在过去。”
“一个小时。”
“那咨询所见。”
谢晨霜感谢二字还未说出口,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一个小时之后,她到了安素咨询所。现在是下午四点,上次她和谢女士来是五点,太匆忙,以至于她忽视了门前一块硕大的人形立牌,正是迟劣。
人形迟劣一身职场人的标配,黑色西装加黑皮鞋,面容俊俏,和昨天亲眼见的似乎有些不一样。旁边架起的一个牌子写着:迟劣,25岁,花市大学、哈佛大学心理学博士,专攻精神疾病,本所王牌心理咨询师。咨询需提前一周预约,心理咨询价格2000-5000一小时。
她心里瞬间凉了半截,谢女士一个月的工资才三千,勉强够母女二人生活。谢晨霜在门口徘徊,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毕竟上次她们就没付钱,因为当时走得急,就忘了这回事,可这次,万一要是迟劣提起,她可没带这么多钱。何况,如果今天再咨询一次……
前台望着站在门口的女孩很久,突然一拍脑袋想起来什么,走到谢晨霜旁边打断了她的思绪。
“美女,你是谢晨霜吧?迟先生让你直接上二楼找他,我带你上去。”
谢晨霜木讷地嗯了一声,鬼使神差地就跟着前台小伙到了那件熟悉的三号间门口,迟劣的诊室。
她伸手敲了敲迟劣的门,听见里面一句“请进”就推门而进了。他正在看一份文件,见她进来了就立马合上,面不改色道:“你来了。”
很简单的一句问候。
作为心理咨询师,迟劣时刻谨记着不要说过多偏向性的词语,以免误导患者的心理,从而产生在咨询过程中产生抵触心理。
“做到这边来吧。”迟劣叫住了想坐在沙发上的谢晨霜,觉得她今天有些不自然,猜测可能是昨晚发病的缘故。
“刚下课?”
“嗯。”
谢晨霜注意到迟劣今天似乎打扮得随意了一些,一身休闲的运动装,额头上的头发自然卷起,眼角处看不出一丝鱼尾纹的痕迹,丝毫不像保安嘴里天天加班的人,看起来比十九岁的她还要小。
“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脏东西吗?”迟劣难得轻松地开了个玩笑,丝毫不知道自己的长相让这位少女入了迷。
他皮肤白皙,端着咖啡的手指骨节分明,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明显,上衣之下的身材也随着他拿取文件的动作展现的淋漓极致,浑身透着成熟的气息。
“没有,我能不能在这里待半个小时,什么都不做然后离开?”谢晨霜撇过脸否认,然后提出了一个请求。
她心理暗暗期待迟劣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她实在支付不起如此高昂的咨询费,刚进来就出去无论对她还是迟劣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半小时之后走是她能想出来的唯一办法。
“你不想进行咨询?因为钱的缘故?”她没想到迟劣不仅听懂她话里有话,还直截了当地说出了她难以启齿的金钱问题。谢晨霜瞳孔皱缩,脸色涨红,在座椅上一言不发,几秒之后她起身,留下一句“对不起,我走了”就去开门往外走。
迟劣一听也立马起身,一米八的大长腿迈着大步,几步便追上了她,拉住了她那只握着门把手的手,见缝跻身进去,挡在她和门框之间。
“如果我说免费为你治疗,你愿意吗?”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满是谢晨霜看不懂的深情,语气除了温和,似乎还有诚恳和祈求。迟劣怕自己没有说清楚,又重复了一遍:“不用担心钱的问题,让我为你治疗好吗?”
谢晨霜一只手被他抓住放在胸前,迟劣并没有用力,只是她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要挣开他的手,因为这样的姿势发生在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身上确实很奇怪,至少她很不适应。
“你干什么?”她有些生气地说,她后退半步瞪着迟劣。
迟劣这才知道刚才的动作似乎过度了,不过他没有道歉,只是让出了门让谢晨霜离开了。
前台小伙第一次见从迟先生诊室里出来的人不是面色和悦,而是怒气冲冲,这个大喇叭成功地在迟劣下班前传遍了所里每个人的耳朵,连保洁阿姨都知道今天迟先生惹怒了一个患者。
迟劣倒在座椅上,双手掩面,脑子里自动播放着昨天晚上的画面。酒店暧昧的灯光下,他被迫参加了她妈安排的一场相亲。
来人是一位衣着大胆的长发波浪红衣女,一身红裙只遮住了几个重要部位,手臂上还纹着不明所以的纹身,举止之间更是精准地踩了他的若干雷点,他没想到他妈给他安排这样一个相亲对象。以他对他妈的了解,就算娶进了门她估计也得气死。
他找了个借口去洗手间,拿出手机点开他妈的号码。
“喂,儿子,见到人了吗?怎么样啊?”
“不行!”他干脆利落,说完直接挂断电话。之后回到餐桌前,胡扯了一个理由,当着那位女士的面结完帐走了。
这已经是他这个月第六次相亲了,她妈推荐的相亲对象没有一个靠谱的。每次他都推脱不想去,结果他妈直接留下一句“时间已经订好了,你自己看着办”,让他收拾接下来的烂摊子。
他刚才,确实情绪上头了。他在心里一遍遍默念:心理咨询师最忌讳移情,千万不要把自己的情绪转移到患者身上。
迟劣今天破天荒地没有加班,而是五点准时迈出大门走了。他开着那辆价格不菲的SUV弛过马路,开进了一个高档公寓。
——
夜色滋长,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雨,所以云雾很厚,几乎看不清楚星星。
谢晨霜漫步目的地走在马路上,晚风逐渐吹冷了她涨红的脸庞,耳后的发丝自由地随风摆动,似乎自得其乐。不过,谢晨霜却一脸愁容。
说实话,迟劣说不要免费为她治疗的时候,她有点心动;但过不去心里那道坎,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当真会那么好心?她越想越觉得他的话想无脑的电话诈骗一样漏洞百出,庆幸自己没有答应他,而是出了那扇门。
天渐渐开始飘雨,离公交车站还有一定距离,谢晨霜拿出伞避雨,刚打开伞就接到了谢女士的电话。
“外面下雨了,你带伞了没?”
“带了,妈。”
“你怎么还没回来,不是下午只有一节课吗?”
谢晨霜顿时警钟大作,信口开河道:“今天我导师有个项目,和我谈到现在,我现在已经上公交了。”
“哦这样,那注意安全。”
她坐在公交最后一排,看着打在窗户外的点点雨滴,在五彩缤纷的灯照耀之下格外朦胧,很符合她现在的意境,他顺手拍下了一张照片。
连续咔嚓三声之后,她留下了一张最满意的照片,把其余两张删除了。照片中模糊的雨滴构成了她幻想中的乌托邦,窗外一辆等待红灯的SUV似乎成为唯一闯入她内心世界的白马王子。
“玛卡巴卡阿卡哇卡米卡玛卡呣——”谢晨霜紧急掐断了这段足以让她社死的微信电话铃声,改成聊天界面。
谢晨霜:【干嘛?不方便接电话。】
李筱:【明天学校有心理大师的讲座,我俩一起去吧。】
谢晨霜:【哪个大师?】
李筱:【学校只公布了说是知名校友,反正明天周六没课,一句话,你到底来不来?】
谢晨霜:【好吧,几点?】
李筱:【上午九点,A教学楼201。】
——
周六八点,A教学楼底下已经聚集了不少的同学,心理专业非心理专业的都有,谢晨霜就纳闷为什么会有学生喜欢这种无聊没趣的讲座。
“你们听说了吗?今天来的大师可牛了!海外留学博士!”
“听说是校长亲自去请他的,以前就是我们学校的。”
“啊啊啊,原来是学长,更加期待了!”
“你们刚刚看没看到,学长长得可帅了,一点也不输娱乐圈的明星。”
“啊啊啊啊!”
一听说这位大师很帅,那一群叽叽喳喳的女生全部炸锅了,从他的学术粉变成了颜值粉。谢晨霜望了一圈周围,没见到李筱,正想给她发消息,结果肩膀被人从后面搂住。
谢晨霜比李筱矮一点,李筱是校女篮的,和那男篮一群人称兄道弟惯了,所以一见面就是“好兄弟式”的打招呼方式。
“呦,这么多人,还好我手速快。”她头上带着绿色发带,应该是早上刚训练完,伸手从裤兜拿出两张被压皱的票,“呀,早上训练忘了拿出来,都沾了汗,还好没被泡烂。”
谢晨霜突然觉得周围的汗味很重,虽然李筱也曾经这样大汗淋漓靠她肩膀,但没有一次她有这么剧烈的反应,那味道直冲鼻腔,她内心的某种欲望开始蠢蠢欲动。
“走啊,愣着干什么?”李筱回头拉上谢晨霜,却被他一把推开。
“别碰我!”谢晨霜这般剧烈的反差把李筱吓了一跳,一声大吼更是引来了那对爱看热闹的女生的注视。
“这谁啊?甩什么脾气?”
“这是怎么了?”
“有话好好说嘛,别动手啊!”
一时间众人都围了上来,李筱赶紧拉过谢晨霜上了教学楼,口不择言道:“没事没事,我闺蜜情绪有点不稳定,别看了都别看了。”
她被带进教室,胸膛剧烈起伏压抑着什么,李筱慌忙地问:“怎么了?是不是……”
“嗯,有点,我闻着你的汗味有点反应。”
李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今天训练完没换衣服就直接跑过来了,她怕谢晨霜等她太久,不过她没想到谢晨霜的病看起来要比她自己告诉她的严重不少。
“啊,你看我…等下,我去体育馆换个衣服。”体育馆就在教学楼旁边,所以李筱很快就回来了。
这点儿时间,没有其他因素的干扰,谢晨霜已经恢复了正常。李筱刚坐下,她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水味。要知道,李筱这个“女糙汉”从来不喜欢捯饬这些东西。
“你还有香水?!”谢晨霜忍不住问,看着她短发上的水滴顺发梢滴落。
“没,我问楼下一位女生借的。怎么样,好闻吗?”说着,李筱搔首弄姿地冲她抛了个媚眼,在谢晨霜白眼翻起的前一秒及时止住了。
“就你贫!” 谢晨霜笑了。
¬——
教室里已经座无虚席,都是凭票入场,一共200个人,谢晨霜和李筱坐在第三排中间的位置,因为李筱刚刚听说今天来的大师长得很帅,要坐在前排好好目睹一下帅哥的美色。
九点一到,教室前门准时出现了一个人身着白色西装,微长的头发懒洋洋地垂在耳后,鼻梁上夹着一副金边眼镜,修长的手臂夹着一份文件,在所有人的注视中走到中央的讲台上。
片刻寂静之后,教室的分贝又恢复如初,不过不是吵闹,而是赞扬、惊讶、羡慕、痴迷。
“好帅啊!”
“学长我爱你!”
“学校论坛诚不欺我!”
“亲眼所见,果然很帅!”
全班人都在欢呼,唯独谢晨霜一人傻了眼。
台上之人无他,正是她三天见了三次的迟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