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天下,眼前只做闽、赣两地生意也足够赚了。”李丹笑着回答:
“这东西人家仿着做也不很难,我甚至可以把图纸出售给其它有实力的车马行。
难的是那些木工和金具小零件的设计和工艺,尤其是转向机、刹车片和减震器,那他们得掏钱买!
韩师你想,每年要翻越武夷山的马车有多少?
如果改成乘坐旅客的轿车呢,从每辆四人的豪奢型,到可以拉十几个人的大众款,只说整个饶州需要多少?”
李丹的话让夫妻俩觉得心潮澎湃,两眼都在闪烁着银子般的光芒。
“我想问师父、师娘,这东西除了运货还有什么好处?”李丹启发式的问话让他们愣住了,只觉得好没来得及深想过。
李丹用手一指:“这客栈是因为有商旅往来,途经余干需要落脚的缘故。
商人将货物从生产处运至买家手中,赚取差价受益。
他们或走陆路,或走水路。水路自不必说,陆路无非车、马、挑夫三种方式,以车最为省便。
比方这里到南昌,挑夫可挑谷一石,但途中往返需二十日,每日食两斤,就去掉四成,又以十斤为报酬,于是一石就只剩半数。
同理,马负三石往返,连马夫开销都算上运抵后仅有二石,余六成许,略优于人工。
单马货车负重五石,同样去掉牲畜及马夫开销,路上往返只十二日,余八成半。可见车最省也最快,所以大家都喜用车!
车不必步行,可以由牲畜拖拽行驶,省时省力。
那么假设不是单马,用双马甚至驷马,车厢里的货物是否可以更多?
我发现载重货物更多、更重,使车架负重增加,沉重到车轴与轴套间摩擦严重、损毁的速度加快。而且庞大的车厢与重量会使转向更麻烦、更缓慢。
要解决这些难题,就必须有新的构件。比如金属制成的车轴就比木头耐磨、结实、摩擦小便于上油。
所以我利用车辕、增加齿轮和轴组成的转向机,用弓和簧组成减震器,用滚珠轴承减轻轴与轴套的摩擦,这样车就可以做得大而轻便了!
假设用一名车夫和四匹马拉四十石往返南昌,去除人工和马料,每车消耗三石,不过载运货物的不到十分之一,远优于普通马车。
这就是你们看了觉得好的原因。”
“明白了,”苏四娘点头:“这就是更快、更省、更好,让天下人都来找你买车,或者天下想造车的人都来找你买部件,可对?”
“师娘真是聪明!”李丹夸了一句。
高祖皇帝出身商贾,本朝并无对商人及商贸活动的鄙视、打压,那何不把市场时代学来的某些东西活用过来,实现个人生的小目标呢?
商人最头疼的不是官府限制,安定的经营环境在盛世时期也属其次,最核心莫过于优良的流通手段。
这个时代,要将货物要从产地运出来送到购买者手中实在不易。
人背马驮的运输方式导致商品受地域限制,越远送达的可能性越低,数量越少,导致销售范围有限。
运输形式几百年没变化,低速、拥堵的流通手段限制了商贸发展的速度。
要让东西、南北更顺畅、自如地交流商品,好用的车辆是必要条件。这是重生者李丹的发财机会。
然后再修路,才可实现货通天下、财通天下!
李丹双手抱着后脑勺向椅背上靠去:“离开李家我可算鱼归江湖,自由自在了。
你们放心,三郎脑袋里有的是好主意。
做完货车做轿车,那东西专门卖给有钱人,不用盘腿坐车赶路那么辛苦,他们会为自家长辈、女人和孩子高高兴兴地掏钱。
挣银子不难,有的是机会!”
一席话说得夫妇俩眉开眼笑。“你小子,哪里来的这么多鬼点子?”虽然无法全部听懂,韩安敏锐地感到这个弟子不简单!
“哎,师母,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宋姨娘呢?”李丹突然想起。
苏四娘两手一拍,赶紧说:“真叫若宾(韩安字)说着了,人在六合庵。
她出去时身上没带钱钞,只得将钗环首饰当了些。
原想静真观比较熟,又在城外,识得她的人少,便先跑去东边。
谁知那些坤道个个都很势利,听说她家情形便不肯收留。
宋姨娘没法只好拖着身子又回城里。
还好六合庵的姑子心善,不然她都打算去城隍庙,和流民、乞丐们挤一堆了!”
韩安听了叹息,李丹咬牙。
月影着急追问:“韩师母她人呢?她怀着身孕,家里只有两三人知道。”
“姑娘莫急,开始她见劳婆子在身边她错会了,死活不肯跟我走。
后来告诉是陈二姑娘托来的,她才慢慢信了。然后就要磕头,我可受不起。
不过奴与六合庵说好了,大白天的不宜,咱傍晚雇辆车过去,悄悄接她来家,神不知、鬼不觉。”苏四娘得意地歪头:“当家的,你说这样可好?”
韩安赶紧点头。
李丹说:“那这样,你带上月影,她见到熟人才踏实了。”
细细的商议后,他看这边事安排得差不多,起身要走。
韩安想留他吃晚饭,李丹说要去和刘愿升(刘二的兄长)商量干粮的事。韩安会意他惦记酒店那两个活物,便不留他。
出门恰好遇见杨大意回来,打招呼说:“李三郎,哪里去?”
李丹赶紧拉住他小声问结果。
杨大意邀他到自己小院稍坐,坐在葡萄藤下才说:“放心,都办妥了。”
他和刘家兄弟将二人装入泔水桶,装作是给城外养猪户送泔水运出城外,然后找条小船划到个大池中心。
许是喝得多了些,那副都尉一直没醒,被绑上石块丢进水里。
年轻的醒过来吓坏了,一问便招供。
最后被张铙用匕首割了颈子,同样喂鱼去也。
“铜算子也去了?”李丹惊讶。
“是刘二请来的,也亏得有他跟着那些守城的巡丁根本不敢上前检查。”杨大意笑道:
“不过俺是真没想到,那样个胖佛般的人儿下手居然极果决,船上一滴血都不曾沾。”他说着竖起拇指:
“不知他兄弟俩的师父是哪个?绝对是位高手!”
“还有,他两个藏在城外的马匹、棉甲和骑弩都被收好了,三郎出发时带上使用。”杨大意接着说了句:“俺已心灰意冷,想回山东谋生去!”
“杨君没想过留下?”李丹说:“若你回乡,免不了仇家寻上门,倒不如在我这里神不知鬼不觉。
这次矿乱来势汹汹,说不得就会波及到这边。
饶州府(余干隶属饶州府)怕广信府(戈阳、上饶隶属广信府)乱匪流窜,已经下令准各县募集团练。
我被县上授了巡检和团练队率,不日带百二十人去万年都司加入平叛军的辅兵营。
我意君可先藏匿于此,若没有更多来找麻烦的人,可以先帮在下训练部伍,教他们如何结阵自保、如何退却?
然后到家里以护院武师身份去庄园上住着,这样我在外面心里也安定些。”
杨大意惊讶李丹居然以家人相托,连忙抱拳:“好、好,在下一定相助。要不,俺随同你去出这趟差?”
见杨大意摩拳擦掌的样子李丹禁不住笑了:“不必,家里情形一言难尽,慢慢说与君听。
出门在外我虑的是姨娘安全,君只要保全她便是最大助力了。”
杨大意见他站好规矩大礼来拜,赶紧抱拳回礼,感动地说:“俺守住全家,定不负三郎所托!”
“真没想到,咱家这小孽畜居然被范县令相中做了官府的人。”文姨娘换上杯茶递到李肃手里:“老爷,这下二房的打算要落空了?”
“眼下也只好如此。”李肃心中暗叹失去了个好机会。“哼,那范金虎不过是耍着傻小子替他卖命,哪里是真的要做伯乐?
二房嘛,听说又在无故发脾气了。庶子傻,嫡母也不怎样。她要寻机会,除非……。”
“除非丹哥儿出差在外,远水救不了近火?”
“不,不对。”李肃心中一动:“除非……小孽畜半路遇到叛匪,因此再也回不来。”
文姨娘惊讶,看着自己老爷眯起来的眼睛,没来由地心头一紧。
接着她听李肃说了句:“昭毅将军受聘做了本县团练使,此乃可喜可贺之事。
明日叫李朴(管家)备份礼过去随喜下,再给你那闺中的好妹妹送几副头面,好歹那赵锦堂如今也是咱家小孽畜的上官了不是?”
前两句时文姨娘还纳闷他打的什么主意,最后想明白了,赶紧答应:“好,我明早先办老爷交代的事!”
李肃满意微笑。
县尊来帖子,说饶州府同知赵大人已到本县。这人是个宗室,且据说是受两宫和官家信任的人。
“你再备份礼,最好文雅些。我这两日陪同赵同知,想办法和他亲近、亲近。”下这么大本钱,就是不知道能否有所回报?他想。
赵煊拘着南城的人不许去城隍庙,但还是有人溜过去瞧,然后每每流着口水懊恼地回来。
有人把在城隍庙看到的情形告诉赵三儿,他翻翻眼皮:“嘁,李三郎就会瞎折腾,拿好处收买人心!”
“三爷,听说他给参加训练的人管饭,一天三顿呢!”
“是呀,我吃饱一顿就不错,他居然管三顿!原以为说说而已,早知我也去代役了。”
看看这些人羡慕嫉妒恨的眼神,赵煊不大乐意:“干嘛?你们是不是也想开伙?”
“嘿嘿,不是、不是。那个……主要是咱们兄弟都要为您、为赵家出力的对吧?这……皇帝还不差饥饿兵。对啦,您不就是皇族嘛!”几个人同他打哈哈。
“哼!”赵煊将鼻孔朝天:“吃饭有什么稀奇?吾就是不乐意学那李三郎。凭什么他怎样我就得怎样?老子偏不!”
大伙儿一看这话头不好,赶紧都朝赵丞挤眼睛,意思你是领头儿的,倒是说句话呀!
赵丞只得陪笑说:“我的爷,弟兄们也不是馋这口,实在是身上结实了好给您卖力的缘故。没力气哪干得了活儿呢?是不是?”
赵煊撇嘴,打心里腻歪这些伸手要吃喝的笨蛋们。
不过赵丞是自家兄弟,多少面子还该给点,便抠抠索索拿出三百钱,叫赵丞拿去“犒赏三军”。
众人巴望半天见只有这点钱,都泄气得很。
谢豹子便不高兴,暗地里骂:“娘的,老子倒霉生在南城!”
宋九一呵呵了声,在他耳边说:“有本事你回去叫老娘收拾东西,明日便搬到城北。若做不到啥也别抱怨,闭嘴认命!”
“废话!如今西市搞得这样火热,地价一日比一日高。去城北?做梦而已,哪个出得起钱?”一道走的秦钟嘴里叼根草茎叽咕说。
“哼,就咱们东市卖这点菜蔬、肉蛋,遍地烂泥、菜叶子,伍钱、十钱的生意再红火又如何?”
谢豹子瞪起环眼:“人家西市卖匹骡马几贯、十几贯,卖件铁器顶咱们一个摊位一天的收入!李三郎能不发财?”
“别瞎说,李家的事你知道啥?”宋九一回头看看离着赵煊比较远,轻声告诉:
“李家要分家了,三郎分不到几个钱,大概是给点地和乡下房子然后轰出去。你想他个庶子……对不?”
“啊,有这事儿?”谢豹子刚起来的投靠之心瞬间被按了下去。
“不见得是坏事。”秦钟家里酒户出身,这小子生意经满满认识人又多:
“我和蟹王五有交情你们晓得不?听他说,李三郎这次是下狠心出去要捞几笔的,所以北城的人士气都高!”
“代役而已,能有什么机会发财?”
“诶,这你就不懂了。”秦酒户得意:“乱世之中才好发财。那伤兵、死人身上能没财物?兵过如匪,你当全是兵的错?
发大财的是兵,辅兵跟在后面最多刮些浮油。就算如此,逃散的牲畜,还有地头、战场上的铁器、破甲胄能捡多少?那不都是钱?”
“哟,听你这说,咱这趟兴许还有得赚?”
“咱们能否赚到不晓得,反正人家城北的肯定能赚到。”
“这什么道理?”
“他们吃啥你吃啥?人家三顿饱饭带一顿肉。你呢?就算下手抢,你是跑得过、还是抢得过?”
秦钟撇嘴:“老蟹说了,还要教他们战阵哩,到时你打也打不过!”这话一出,哥几个更泄气。
谢豹子无名火起,抬腿踹在一堵残墙上。那墙摇晃两下,居然没倒!
对帮闲们而言吃饭乃第一大事,赵煊不理解,可人家有两条腿他禁止不住。
结果三百文铜板撒出去并没稳住人心。
衙门来人问南城的人为何不去训练、巡逻?参加代役的人这下有了借口,一个两个地往城隍庙跑,最后连赵丞都去了。
赵煊得知后既恼,又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