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院的花坛处，姬陌再一次劈开身前的木柴。这已经是今天劈的第九千七百根了，姬陌在心中默记着。姬陌仰头，看着天上的日头，想着估摸今天还可以劈一万根。姬陌正准备劈下一根时，看到了姬羽从里院玄关出来。姬陌心中已经有了准备，不过看姬羽阴沉的脸色，姬陌知道自己猜准了。果不其然姬陌脚步踌躇一番，便向姬陌走了过来。“收拾好东西，我送你去灵兮。”

灵兮镇吗？那是六爷的故地，姬陌知道只不过从来也没有去过。不过想想好像也只有哪里可去了。姬陌咧嘴笑道：“两万估计劈不到了，我想在劈三百根凑足一万也好。”

劈柴的任务是六爷生前交给姬陌的，姬陌身材瘦小，六爷便打造了一柄重达百斤的斧子交给姬陌。说是那天他能用这把斧子一日劈够两万根柴火，便能够停止。姬羽也是知道的，不过这是再从姬陌口中听到这，难免睹话思人。

姬羽点点头，默认了。不过却说道：“劈完了就收拾好东西，我们今晚就走，申时我在后门等你。”说完姬羽转身边走，不再停留。

姬陌朝姬羽的银色背影鞠了一躬，他知道先前姬羽一定是去和大爷求情了。不过看来终于是这个结果。姬陌也没再抱有期许，拿起手中的斧子，再一次劈向立好的木桩。

姬羽从姬家大宅出来，神情有些落寞。老六还在门外站着的，他一直在等姬羽的信。姬羽有些躲着老六的目光。老六倒没有察觉，只是只是几步凑上去小声问道：“如何了，大爷怎么说？”

姬羽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和老六说。老六性子想来很急，他怕一个不好老六可能就会直接提刀把自己砍了。“大爷说了，送啊陌回灵兮老家。我打算今晚亲自送他离开皇都。”

“我槽你个大爷，”老六果然是暴怒，话没说完直接从背后抽出一把大砍刀就要向姬羽砍去。不过姬羽早就料到了，身子后仰贴地向后滑行十几丈的距离。

“稳住稳住，先把刀收了，先把刀收了，先把刀收了！”姬羽赶紧连连摆手求饶。

老六一个劲的把刀扬起，不过终究是没有砍过去。老六拿刀指着姬羽骂道：“你个瘪三，刚夸你脑子聪明，你就给老子这样办事的啊？你就是嘴多，你要是刚才不去问，说不定啊陌还能在姬家好好呆着！”

老六再次扬了扬手中的大刀，要不是和姬羽认识多年，又是浴血奋战的好兄弟，老六指定是一刀飞了过去。姬羽无力苦笑，他心里其实知道，即使自己今日不去问，估计大爷也会处理姬陌的事。

不过豪门是非多，若不是今日自己去问，也指不定大爷回如何处理。

不过这些话姬羽也不去和老六解释了，那就是个牛鼻子，茅坑里的石头。

姬羽颤颤巍巍的一步一步的挪过来，靠近老六。老六极其嫌弃的撇了姬羽一眼，怒问道：“那现在怎么办啊。真的要将啊陌送去那灵兮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六爷这些年树敌有多少。就别说外边了，就这皇都之中，都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不过在皇都之中也还好，就算大爷他们不管他，还有我和你护着啊陌，谁敢动他，我就带着黑甲骑士灭他个渣渣的。不过若是让啊陌去了灵兮，我们就是想护着也是有心无力啊！”

姬羽又何尝不知，不过大爷已经发话了，这事就不得不办。姬羽啧啧嘴，“走一步看一步吧。六爷走的时候肯定也想到了啊陌的事，不至于一点后手都不留。不过六爷也不会连我们两个都不告诉啊。这老天不会真的要让六爷绝后吧？”

老六乘姬羽感叹之际，一巴掌招呼了过去：“去你个渣渣的废话！”

快日落之时，姬陌终于劈够了一万根柴火。姬陌将这些与之前劈的堆放到一起，日积月累虽然每日都有消耗，不过姬陌劈的柴也是堆得有小山高了。姬陌抹了把额头的汗，招呼过来一个侍女。

姬陌虽然想来孤言少语，不过在府中人缘还是极好，尤其是和这些下人处的融洽。过来的侍女唤作姬雅，她在姬家做工已经有十年了。姬雅原来并不姓姬，其实姬家本是姬姓的都是少数，大多是在姬家做事后赐的姬姓。

姬雅过来屈身行礼：“小少爷唤我何事？”

这姬雅生的灵动，又常在姬陌身边做一些浇花之事，因此与姬陌到更是亲近些。

姬陌指着堆积如山的木柴说道：“我就要走了，这些柴火是我为大爷砍的。我离开后，你记得不要让其他的下人把这些柴火挪作他用。这是沉香木有助于睡眠，冬日的时候大爷常常失眠，你便要记得在大爷的火钵里多烧些！记得吗？”

姬家的人都知道，六爷和大爷一直不对付，因此大爷也一直不喜欢姬陌小少爷。可是却好像对大爷还是如此上心。姬雅道：“小少爷，这奴婢恐怕做不了！”

姬陌眉头一皱，疑问道：“为何？”

姬雅面露难色，迟疑的道：“方才掌房管家下令了，说灵兮乃是苦寒之地，让奴婢陪着小少爷一同前去，好照料小少爷。”

姬陌怔怔地点头，他没想到还会让侍女陪同自己去灵兮。自己去那都是大爷决定的，所以让侍女陪同这事想必也是大爷默许的吧。明蒙也没有拒绝，他没有去过灵兮，只听说哪里是六爷的发迹的地方，若是有一个人陪同着，倒也还好。

姬陌道：“那你去准备吧，今晚申时我们就出发，从后门离开。”

嘱托完姬雅之后，姬陌也回到自己的院子，收拾自己的东西。姬陌住的地方在外院，院子不大不过姬陌到不在意这些。姬陌坐在床上许久，摸着这里的一针一线，回忆过往的点点滴滴，毕竟是生活十二年的地方，怎能没些情感。

不过六爷死的时候，姬陌便知道这一切都要结束了。姬陌虽然不怎么与人交流，更不会去管那些是是非非。不过自从自己记事之后的许多事他都看在眼中，看得比任何人想的都要通透。

姬陌从房梁上取下一根魂幡，这是六爷留给姬陌的，是六爷刚发迹时所用的法器，也是除了斧子之外六爷留给姬陌唯一的遗物。其余还收拾了些衣物，平日里攒下来的银两姬陌也带上了。毕竟钱这种东西到了那里都是有用的。

收拾完东西，姬陌再等了会儿，便动身去往内院。绕过几个大院子，姬陌来到之前姬羽来的那间院子。那屋里还亮着红光。

姬陌往前走三步，在门前三步的位置跪下。“大爷，啊陌待会儿就走了，遵从大爷的话去灵兮。我从未去过哪里，也不知道今后还能不能回来看看大爷，只好临行前来给大爷请安。啊陌这些年劈了些柴火，都放在外院了，那是啊陌给大爷和六爷劈的。啊陌走后，大爷若是那日失眠了，就取那木头来烧烧。大爷若是烧完了，啊陌还活着的话，就从灵兮给大爷寄些过来。”

姬陌说完，又磕了三个响头方才起身。屋里也未见传出什么声音，只是红光照旧。姬陌准备离去了，又想起六爷走后，自己都没能见到他的最后一面，姬陌于是再次转身：“大爷，我想去灵兮之前祭拜一下六爷，大爷可恩准？”

姬陌有些小心翼翼的，他知道大爷下令不让姬家人给六爷送葬的事，所以姬陌还得请示一番。那屋里的人咳嗽两声，沉寂了许久后方才道：“去吧，祭完了就赶紧走，免得尾大不掉！”

姬陌迎合两声，诺诺的退离荒院。姬陌来到后门是，姬雅已经在此等候了。她今日倒不是丫鬟的打扮，穿了身湛清色的襦裙，一向扎着的马尾辫也放了下来散落在身后。姬雅的这身打扮也是又讲究的，若是丫鬟打扮，一路上难免会引来他人的目光，定然知晓谁家的少爷又出行了。而此时的姬雅看起来倒像是姬陌的邻家妹妹，多了几分清纯灵动。

推开门，姬羽也在外面等候了，不过姬羽的打扮倒是有些个不同。姬羽裹着一身银色长袍，头上也是用罩子盖着的。姬羽取出一身蓝色的华服，让姬陌穿上。并嘱咐道：“如今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姬家，我不好明目张胆的送你出城。我思索几下，觉得七爷一向深居简出，你就扮作七爷的模样吧，也做掩人耳目。”

姬陌晓得姬羽的意思，便换下自己的齐肩的马甲，穿上华服。不过看起来到还真有几分富贵相。姬陌乘着马车过城，窗帘在姬羽的示意下有意无意的稍稍卷起一些，大致能让街道上的人看到马车内的人的穿着和体貌。

姬陌这十多年里大多是住在姬家大宅里的，这也是当初六爷的意思。想来六爷也是料到了今天，不想让姬陌成为众矢之的而招人惦记。快出城之际，姬陌稍微卷起窗帘，瞻仰了一番这皇都的景象，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自己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再来这个地方了。或是被六爷的仇家所杀，或是老死灵兮，反正大致是不会再回来了。

过关的时候，守城的士兵也不敢上前查看，毕竟有姬羽在前方坐镇，只怕是那头罩之下的一个眼神就能让这些习惯了安逸的士兵如临大敌。

落日余晖，世子出京，六爷的故事伴随着风风雨雨，刀光剑影，终于是在一个平静的秋日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