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疏的日光透过乔木制的门窗，打在地上，斑驳点点。
今日是苏轻影的女儿渺渺的生辰。
一早，楚嫣便打算早些回去给渺渺庆祝生辰。
见厅堂中渐渐没了人影，她便收拾了下柜台上残余的药包，随即便出了和春堂。
日头变得浓郁，她站在石阶上，抬手锁着门。黄灿灿的日光扑落在她身上，安静闲适。
“阿嫣！”
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喊。
楚嫣循声转过身来。
此时，顾城于抱着渺渺，站在几步之外，朝她轻轻笑开。
他身上的暗色锦服被渺渺身上的小花裙遮掩着，竟生出几分可爱的意味来。
“姨姨…我们回家…”渺渺嘟着粉嫩嫩的嘴巴，说出的话还有些含糊不清。
见此，楚嫣脸上绽开笑容，她跨步，朝他们二人走了去。
渺渺仰头，亮晶晶的眼睛一直盯着面前的男人不放。
最近这一个月，顾城于经常来苏轻影家。一来二去，渺渺渐渐对他熟悉起来，也很主动地去亲近他。
顾城于不知道的是，渺渺之所以亲近他，有一个原因便是他和陈敬之的眉眼有几分相似。
“爹爹～”渺渺勾着顾城于的脖子，朝他甜甜地喊了几声。
顾城于失笑不已，他捏了捏小女孩的鼻子，说道:“渺渺乖，叫叔叔。”
谁知，渺渺在他颈窝里蹭了蹭，又叫了几声，“爹爹。”
楚嫣掩着嘴，笑道:“你再哄她，她都不会改口的。”
“我们先回去吧。”说着，她踏步走向巷口。
顾城于眉一敛，脸色十分柔和，他朝楚嫣伸出手，语锋轻转，“渺渺说让我牵着你。”
此时，男人逆光而立，身形落在日光里，修长挺拔。
楚嫣凝向他，只是笑了笑，并未伸手回应。
哪知下一刻，渺渺却软糯着开了口，“姨姨……牵牵！”
顾城于冲她挑了挑眉，“你看，渺渺都开口了。”
楚嫣无奈一笑，这才微微伸出了手。
须臾，顾城于唇角勾起，蓦地攥住她的手，紧扣在了手心。
他们三人的身影落在日光下，安然温馨。
路口处，时纪的身形挺直而立。
望着前方远去的那三个身影，他眼底漆黑一片，他眉宇紧皱，闪过丝丝痛苦。
知道楚嫣还活着的那一刻，他心底的撞动，始终未歇。
看见顾城于怀中抱着的小女孩，他的心窝像是被人狠狠扎了一刀似的，止不住地作痛。
四年前那晚，他在梦境中目睹的一切，终究还是成了现实之景。
顾城于牵住楚嫣的那一瞬间，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间紧捏而发出的声响，大得惊人。
旋即，他胸口闷出一团火，连同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动。
将军府门口，清静一片。
宋扬站在朱色大门前，探头张望着。
瞥见远远走来的人影时，他眉头一松，连忙迎了上去。
“主子！”
宋扬的声音刚落，时纪的身形微颤，直接往后倒了去。
随即，倒地声，嘭地一震。
“主子！”宋扬双眼睁圆，吃惊地喊了声，慌忙奔了过去。
这时，宋扬才发现，时纪胸口处刚恢复了点的伤痕又重新裂开了。鲜血直迸而出，染湿了衣襟一片。
当晚，时纪便病了。他变得冷漠不言，一点也不在乎身上的伤。无论谁劝他喝药，他都不肯理会。宋扬和赵明辉给他准备的饭菜，他未进一滴。
第二日，他昏迷在床，全身发热，伤口的血将丝衾染得鲜红，触目惊心。
“主子昨日去了哪？”宋扬一脸担忧地问。
赵明辉、李励、蒋至城三人互相对视了几眼，也在想这个问题。
“大哥似乎是去了和春堂？”赵明辉突然道。
李励出声道:“昨日你让大哥尝了阿楚姑娘做的鲜花饼，然后他问了你阿楚姑娘在哪，即刻便跑出将军府了。”
和春堂、阿楚姑娘、鲜花饼，这几个字眼硬生生地击在宋扬心间。
一个想法从他脑海中浮起，他骤然间失言。
下一刻，他便奔出了将军府。
厅堂中还剩下的两个患者，拿到药包后，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和春堂。
宋扬跨进和春堂，刚抬起头，目光一落在柜台前的人儿身上，他的心口猛地一震。
眼前蒙着面纱的女子，就是楚嫣！他绝对不会认错。
“夫人！”他收住音息，压抑住心间的激动，讷讷地喊道。
楚嫣闻声抬头，看见宋扬的那一刻，她的心口顿时收紧。
她还来不及回应，宋扬便掀起衣摆，在她面前跪下。他声音微颤，眼中潮湿，“夫人，你去看看主子吧，主子他病了，病得很重。”
这时，陈敬之扶着苏轻影从药房中走了出来。
瞥见楚嫣眼中噙着的泪珠，苏轻影叹了口气，“阿嫣，你去找他吧，不要再犹豫了。”
“好。”楚嫣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在喉咙里。
宋扬即将要踏出和春堂时，苏轻影及时道:“宋侍卫，请留步。”
宋扬转过身，重新走回了厅堂内。
楚嫣走进将军府后，蒋至城和李励还以为她是宋扬请来给时纪看病的。
“他在哪？”楚嫣压低声音道。
李励领着楚嫣，往不远处的一间厢房走了去。
刚跨进房门，李励的脚步一顿。一想到今早时纪怒吼着将他赶出房间的那一幕，他的后背不由一僵。旋即，他便转身，回了庭院。
一步入里间，浓浓的血腥味迎面扑来。
视线一触及榻上躺着的人儿，楚嫣的呼吸便凝滞住了。
时隔四年，再一次看到那个让她魂牵梦绕的人，她的心口又控制不住地为他跳动起来。
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时光，一直鲜活在她的记忆中，从未远去。
她强忍着眼中的泪，睫毛在上下打着颤。
她慢步走向床榻，脚下跨得每一步都十分小心翼翼。
听见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时纪眉头紧蹙，还以为李励他们三个又来了。
他脸色黑沉，怒吼声响彻整间房。
“滚出去！”
楚嫣被这道怒吼震得呼吸一窒，她眼中的泪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
意识到情况不对，时纪微微睁眼，这才把目光转向来人。
只一眼，他眼前便浮现出那一日的场景。
顾城于怀中的小女孩喊的那几声“爹爹”，似乎还在他耳边回荡。
蓦然间，他胸口淤闷，额前的冷汗像是凝住了似的，在他额间微颤。
他眉宇紧拧，面上抹了一层深寒，阴狠得骇人。
“你走！走啊！”他的声音从未这么冷冽过。
四年没见，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让她走？且还是用这么凶狠的语气？
楚嫣心中顿时酸疼一片，她绞紧身下的衣摆，鼻头一酸，别开脸，倏地转过了身。
宋扬跨入厢房时，便见楚嫣红着眼睛，快速与他擦肩而过。
他还来不及拦住她，她便奔出了将军府。
“主子，夫人怎么走了？”宋扬出声道。
时纪忽地扯唇苦笑，“夫人？”他眼中有水意在翻滚，“她和顾城于都有孩子了！”
孩子？
宋扬眉间一动，恍然明白了这一切。
时纪病倒后发生的所有事，如今全都有了答案。
他凝向榻上之人，比他怒吼人时的声音还大，“那是陈夫人的孩子！主子，你怎么这个时候犯傻呢？！”
时纪满脸震惊，脸色顿时凛住。
宋扬把苏轻影对他说的事全都道明，“夫人四年前替你挡了那一箭后，被顾城于带去了扬州。那支箭矢里含了剧毒，如今夫人身中剧毒，容貌尽毁……”
时纪骤然失言，想到方才的事，他心中悔恨不已，却又突生恐惧。他连忙翻身下榻，不顾身上渗血的伤痕，冲出了厢房。
“主子！”宋扬连忙追了出去。
天色暗沉下来，须臾之后，竟下起了大雨。
衣衫被雨水淋湿，楚嫣小跑着，走到了一处屋檐下。
“阿嫣！”
几道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从远处传来。
楚嫣抬起头，便见只穿着中衣的时纪，站在雨里，浑身被雨水淋遍。他胸口处的伤痕，血迹斑斑，将那淡色的衣襟染得极其刺眼。
“阿嫣！”他站在雨中，在街头搜寻着那抹身影。
见此，楚嫣心口钝疼。她跑入雨幕中，朝男人奔了去。
“阿嫣！”
瞥见楚嫣的身影，时纪眼底腥红一片。
“四郎！”雨水打在楚嫣的眼睫，混着泪水，将她的眼睛涩得生疼。
她扑入他怀中的那一瞬间，她面上的轻纱悄然而落。触及她脸上狰狞的毒斑，他眼眶一热，心口阵阵作疼，忍不住把她抱得更紧了。“对不起，是我不好。”
厢房内，灯烛摇晃，映射着床边的几个人影。
楚嫣先替时纪将身上湿透的衣衫换了下来，又给他包扎了伤口。
她抱着宋扬备好的衣衫，准备拿去净室换。
时纪却攥住她的手，黑眸湛亮地看着她，“别走，就在这换。”说着，他垂下了眼眸，喉结上下滚了滚，“我保证不看。”
楚嫣的面颊顿时烫了起来，她轻咬着红唇，“那你转身。”
话落，时纪即刻转过了身子，背对着她。
楚嫣这才解开腰带，褪下了衣衫。
时纪听力敏捷，虽然是背朝着楚嫣，但是她解下衣衫的窸窣声响，他却听得一清二楚。
不过片刻，他心口一热，身上竟开始躁动起来。
楚嫣刚穿好贴身的里衣，正低着头，打算穿上中衣。下一刻，熟悉的温热迎面扑来，她蓦地就被人压倒在了榻上。
“四…唔…”
男人低下头，直接将她的呼吸夺去……
与她分别了四年，没有人知道他有多想她。
此刻，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想狠狠吻她，用力抱紧她，把自己在这四年里对她的思念与爱意全都宣泄给她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