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楚嫣很是苦恼。
自那晚在巷口,出手帮了那几个官兵以后,最近这几日,总会有两三个官兵来和春堂帮忙。
这不,她还是刚从庭院那边赶到和春堂来,就有三个年轻官兵站在门口,等着她来开门。
其中有一个官兵,他每日都会过来。
楚嫣思虑了许久,才想起他就是那日在巷口,问她是哪家医馆的那个官兵。
步入厅堂后,楚嫣还是没忍住,将压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几位将军,很感谢你们这几日的帮忙与照顾。你们平日里在军营琐事繁多,还是不要耽误正事过来帮忙了。”
“阿楚姑娘,我叫赵明辉,你直接叫我明辉就好。”那名官兵眉眼带笑,长得俊朗又斯文。
话音坠落,他身后的两个官兵也开了口。
“就是嘛,阿楚姑娘,我叫蒋至城,你可以叫我至城。那日昏倒的人就是我。真的很感谢你!”
紧接着,另一名官兵接过楚嫣手中的药钵,十分熟练地研了起来。他脸上也尽是笑容,“我叫李励,阿楚姑娘你可以叫我阿励。这个名字还是大哥给我取的呢。”
说着,他眨了眨眼,笑道:“你猜我之前叫什么?”
语罢,那个叫蒋至城的官兵开始摆起了厅堂里的桌椅,他朝李励嗤了一声,“阿励,你那羞死人的名字还敢拿出来显摆?子修哥不给你重新取名字的话,你出门要被别人笑死!”
这时,楚嫣才知道李励口中的大哥是时纪。她脸色微变,连忙低下头,掩去了脸上的黯然。
之后,赵明辉、蒋至城、还有李励,他们三人一直在厅堂中帮楚嫣招呼患者。
苏轻影走进厅堂时,便看见了他们三个,却是笑道:“阿嫣,你雇了帮工?”
瞥见苏轻影的身影后,楚嫣连忙放下手中的药包,迎了上来,“轻影!不是说让你不要过来么?你肚子这么大,等会磕着碰着了,你让我怎么向敬之交代?”
苏轻影摸了摸圆挺的肚子,仍旧是一脸笑意,“怀渺渺的时候,和春堂的事都是敬之一个人扛着。现在有你帮忙,他倒是轻松了。可我还是怕你会忙不过来,所以来看看。”
扶着苏轻影在一旁的木椅上坐下后,楚嫣这才向她解释,“他们三个都是将军府的人。”
听了这话,苏轻影斜挑了眉,睨向楚嫣,细声道:“真的不打算去找他?”
楚嫣思绪极乱,她垂着眼睫,那轻薄的面纱却掩不去她脸上的失落与挣扎,“我现在这个样子,有哪个男人会要我?”
苏轻影叹了口气,黑眸盯着面前人不放,“阿嫣,你为何不听我劝呢?他不会介意的。”
楚嫣蹙着眉,心口苦涩,“可我介意,我现在的身子,能活多久都还未知,我不想拖累他。”
苏轻影攥紧楚嫣的手,满脸坚定,“相信我,你身上的毒终有一日会除尽,你脸上的毒斑也会消褪的。”
“好,我信。”楚嫣吸了吸鼻子,眼中蒙着一层水雾,她笑了笑,继而回握住了苏轻影的手。
没过多久,苏轻影便被楚嫣催促着,回了庭院。
日头渐起,患者来了一波,又散了一波,慢慢地,偌大的厅堂里,只剩下楚嫣和那几个官兵。
赵明辉望着楚嫣,眼中笑意渐浓,“阿楚姑娘,我们先回将军府了,明日再来和春堂帮忙。”
他们三个正欲走出和春堂,楚嫣及时喊了一声,“几位将军留步!”
李励笑嘻嘻地道:“阿楚姑娘是不是舍不得我们走?”
这话一落,楚嫣面上泛起绯色。
蒋至城狠狠推了李励一把,“李二蛋,你正经点!”
听见“李二蛋”这个名字,楚嫣没忍住,掩嘴笑了起来。
这回轮到李励脸红了,他嗔怪地看着蒋至城,“我不是说了不准叫这个名字么?你怎么还叫?”
说着,他们两个竟开始打闹起来。
楚嫣从药柜中拿出一个素色包裹,转而递给了站在一旁的赵明辉,她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明辉,这里面装的是我今早做好的鲜花饼,这些算是我的谢礼,感谢你们能来帮忙。”
楚嫣的这声“明辉”,直接喊进了赵明辉的心坎里,他的心微微悸动,忙不迭地将包裹接了过来。
他看着她,声音里满是欣悦的意味,“阿楚姑娘有心了!”
楚嫣眼眸澄澈清亮,她站在和春堂门口,目送着他们三人的身影远去。
霖州城南的凤贤楼,因菜色鲜美,色味俱佳、味道上乘而闻名于霖州各县。
这几年,凤贤楼发展兴隆了起来,新建的几处楼阁亭榭毗连伊河,烟波缥缈的流域风光,景色极美。如今的凤贤楼已成为霖州百姓赏景聚会的首选之地。
开阔的阁间里,珠帘逶迤倾泻,纱幔随风缭绕,琴声肆意悠扬。
帘后有一女子,衣着艳丽,千娇百媚。她随着袅袅的琴音,舞动着曼妙的身姿。
“时将军,这琴,这舞,您可还满意?”魏清河同往日一般,小心翼翼地讨好着。
坐在桌案旁的男人,紧捏着手中的杯盏,微垂着眼睫,并未因面前人的话而抬起头来。他面上的轮廓,刚棱有力,带着几分冷硬的犀利。他身上的墨色锦衣、腰间的银边暗色束带,干练清爽。那墨沉沉的色彩,勾勒出他宽厚的身形,却让他周身染上了几抹淡漠的气息。
眼前这人,就是时纪。
经过四年时间的打磨,他的性子又比以往沉静冷漠了不少。不知是不是这几年久浸战场的缘故,他的脸上从未出现过一丝温情,半点笑意。
时纪仰头,将杯中的烈酒饮下,他抿着唇,淡淡道:“几年未见,魏大人还是和当初一样。”
他扯了扯唇,把玩着手中的瓷杯,面色平静,“不过这酒,倒是好酒。”
闻此话,魏清河笑了笑,又给时纪斟了杯酒。
他微挑眉峰,看着帘后,伸出手,拍了拍。
片刻之后,珠帘被挑开,帘后那名女子,缓步而来。
“时将军。”
魏清河的这声轻唤刚落,时纪循声抬头。
与眼前人,只对视了一瞬,他顷刻便失了神。
倏然间,他手中的杯盏碎裂一地。
“阿嫣……!”他的声音颤颤而落。
瞥见时纪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坐在一旁的魏清河勾唇轻笑,他朝那女子抛了个眼神。
须臾,那女子便坐到时纪身旁,朝他媚眼如丝地笑着,随之喊了声,“子修哥哥~”
耳边的这声呼喊一落,时纪脸上漾起的柔情便消失殆尽。
眼前这个女人,容貌和楚嫣有七分相似,她的眉眼像极了她。旁人也许看不出不同,但他却知道,她绝对不是他的阿嫣。
醉意染上他眼底,但他的面色却无比镇定。
他敛眉看着眼前的女人,眸光无比犀利,“谁允许你这样叫的?”
面前人如此狠绝无情的样子,魏清河始料未及,他还没来得及出声打圆场,时纪便伸手,毫不怜惜地捏住那女子的下巴,用力抬起,冷冷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被时纪寒冽的面色吓住,不禁脊背发凉,她的身子不由轻颤,慌忙应道:“奴家…叫嫣…儿…”
话落,时纪当下就变了脸,他踹开那女子身下的木凳,顷刻间,那女子便倒在一旁,连连颤抖。
见此,魏清河连忙跪倒在地,哀声求饶。
“时将军,下官错了……”
“魏清河!”时纪冷冷地喝了声。
魏清河抬眼触上时纪的目光,背脊又是一震。
“你活腻了是吧?”时纪勾唇,明明是一张极为清俊动人的脸,说的话却是如此令人生畏。“即日起,滚出霖州!别让本将军再看到你。”
魏清河埋在地上,脸上凉寒一片。
他原以为时纪会将这女子收下,然后再奖赏他一番,谁料竟会是这样的结果?
马车在将军府门前停靠。
还没进门,时纪老远便听见李励和蒋至城的轻笑声。“得了吧!就你这样,还想娶阿楚姑娘做媳妇?”
赵明辉回瞪着面前二人,“怎么就不能娶?我赵明辉是长得怂了?还是穷得落魄了?什么时候轮到你们笑话我了?”说着,他拍了拍胸膛,又道:“我就不信我追不到阿楚姑娘!”
蒋至城扯了扯唇,笑道:“你要是追到了阿楚姑娘,我攒了四年的银子就全给你!我说到做到!”
赵明辉盈盈一笑,“要是我成功了,我一定要让大哥给我操办婚礼!我才不稀罕你的破银子呢!”
时纪脚下的步子一顿,他净朗的嗓音落下。
“好!你若是成功了,我便给你操办婚礼!”
听见时纪的声音响起,赵明辉眼前一亮,他连忙迎了上来,“大哥!你回来了!”
“阿励,至城,我们家明辉哪里差了?”时纪目光微扬,落到李励和蒋至城身上。
李励和蒋至城只是抿嘴笑着,并未答话。
赵明辉跑进厅堂里,拿了几块鲜花饼出来。
“大哥,你快尝尝这鲜花饼。这是阿楚姑娘做的,可好吃了!”
鲜花饼?
望着赵明辉手中的几块白软之物,时纪嘴角的笑慢慢凝住。顿了片刻,他眸中晦暗不明。
“大哥!你快尝尝!”赵明辉催促道。
时纪指尖微颤,捏住一块白软,置于唇边,轻轻咬了口。
下一瞬,他微微眯了眯眸。
嘴里软糯的口感,清甜的味道,和多年前楚嫣做的鲜花饼,一模一样。
即便已经过去了四年,那味道他依旧记得清清楚楚。
他眸光轻闪,倏地抬眸,直直看着赵明辉。
“你口中的阿楚姑娘,是哪里人?!”
一提起楚嫣,赵明辉神色一柔,回道:“她在和春堂帮忙。”
这话一落,时纪脸色顿变。
阿楚姑娘?鲜花饼?和春堂?
时纪震惊地微张了张嘴,喃喃道:“阿嫣?!我的阿嫣回来了?”
旋即,他忽地笑了笑,眼中涌出热泪。
“大哥!!”
赵明辉还来不及出声询问,时纪便猛地转身,往门外奔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