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室内却蕴着温暖的灯火。原本凄清的夜在悄然之间染上俗世的烟火味,连拂过的风也没那么冷了。
时静柔坐在床畔,目光不移地看着正在低头吃蛋饼的男人。
橘黄色的灯光落在他面庞之上,那浅浅的光晕,打在他眉峰、鼻梁、唇瓣、脸颊……一路向下,却显得他愈发清瘦了。
视线触及他胸前染血的白布条,她微挑的眼尾泛起了明显的红色。
“好吃么?”时静柔抬眼看向楚译,她眼中的情绪在翻涌,却不肯透露一丝。
“你做的,我都爱吃。”
楚译放下瓷碗,他的话音落下,他面前的人儿有一瞬的失神。
“以后我天天给你做。”时静柔微扬起了脸,凝望着他的容颜,迎上了他的目光。
楚译的眼波微动,那清澈的眸子里浮起了温柔的涟漪,他将她揽进怀里,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字,“静柔。”
“嗯?”时静柔抬起头,缓缓勾住他的脖颈,与他的距离无限拉近。
“婚期我很久之前就看好了,就定在九月初六。”楚译的声音略显平静,但其中的笑意却无法隐藏。
话落,时静柔顿了顿,她抬头久久地望着他,似乎在说:会不会太急了?
楚译挑了挑眉,眉眼含笑,却是一副张扬愉悦的表情,“我已经筹备了大半年,就等你应允了。”
时静柔的脸微微一烫,蓦地,她想了一件事,继而担忧地问:“楚伯伯那,该如何处理好?”
楚译的嘴角勾着抹淡笑,“放心,我有办法应对。”
闻此,时静柔这才放下心来。她依偎在他怀中,心绪比不久之前平静了不少。
能这样默默贴在心爱之人怀里,静静感受着他身上的气息,也不失为一种放松心情的良策。
“静柔~”
默了半晌,楚译又轻声唤了句。
时静柔循声抬头,正对上男人的眼睛。
他深邃漆黑的眼睛盯着她似笑非笑,嗓音黯沉却带着点笑意,“今晚留下来陪我,可好?”
“已经留下来了。”时静柔不紧不慢地回道。她的目光刚探过去,便撞上了男人危险的神色。
旋即,她只觉得脚下一空,男人迅速地褪去了她的鞋子,直接将她抱进了衾被里。
“慎远~”时静柔的声音带着轻缓的颤意,她的脸倏地就红了。
楚译牢牢地将她抱在怀里,双手搂着她的纤腰,语声宠溺撩人,“乖,好好睡一觉。”
话落,时静柔的心头微微一暖,她把头靠在男人的胸膛上,柔柔地应了声,“好。”
见怀中女人乖顺地贴在自己怀里,笑着闭上了眼睛,楚译的嘴角勾起,染上了无尽的宠溺与温柔。
他望着窗外深沉的夜色,心绪无比平静。
夜风习习,原本凄凉的夜,从今夜起,不再孤寒。因为已有人为他燃起温暖的烛火,至此以后,他不会再孤单一人。
天空泛起鱼肚白,远处也升起了阵阵浓雾,整个霖州,笼罩在一片乳色茫茫之中。
时静柔是被热醒的,明明已经到了深秋,清晨来临时,本应该会透着深秋的凉寒。不知为何,她却觉得自己被热气熏腾着,周身燥热难耐。
“唔…”她迷迷糊糊地推了推身边的热源,小腿也略微动了动,却触碰到一处坚硬的灼热。
“哼嗯…”男人沉沉的闷哼声骤然响起。
时静柔睁开眼睛后,正对上楚译灼热的目光。
瞥见男人微红的脸色,她缓了许久才想起方才碰到的那物是什么。
忽地,她觉得脸颊腾一下烫了起来,连身形都慢慢软了下来。“慎远……我先起身了。”她掀开丝衾,急急忙忙坐起身来。
楚译迟疑了一瞬,他故作无事地抬手,轻咳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撇开了眼,只应了声,“好。”
雾气飘散,周遭一切都变得无比清明。今日又是个大晴天。
楚嫣和知嬿刚行至海棠苑门口,便见一辆马车从前方驶来。
只看了一眼,楚嫣的眸中便盈满了笑意。
时纪刚掀开帷帘,还没跨下马车,就看到不远处有个粉色身影朝他这边飞奔而来。
“子修哥哥~”
小姑娘的声音软糯动人,她只要一开口喊他,他的心口就像是被人挠了似的,止不住地悸动。
旋即,他跨下马车,踏步上前,直接将来人抱进了怀里。
霎时间,楚嫣就被时纪抱了个满怀。男人身上的清冽香气扑满鼻间,她开心得眯着眼睛埋在他怀中,许久都不愿意松开抱在他腰间的手。
“子修哥哥,你今日不忙么?”
缓了好久,楚嫣这才从时纪怀中退撤开来。她和他并肩走着,手牵着手,一同跨入海棠苑。
“今日是中秋节,我答应过你要陪你一整天的。”
时纪轻轻勾了勾嘴角,牵着楚嫣跨过地上的一个水坑。
得此答复,楚嫣的眼睫轻轻颤动,她回握住男人的手,往他身边贴了贴,脸色是说不出的欣悦。
经文简提醒,时静柔才知晓时纪和楚嫣要来海棠苑过中秋。一大早,她便赶去了膳房,筹备今晚赏月的小宴。
去别院看望了楚译后,楚嫣便去了膳房,协助时静柔准备晚宴。
窗牖大开着,徐徐微风微微泻入,轻轻吹动着床幔。
楚译靠在软枕上,与时纪详谈着。
“春姨同意了么?”
楚译忍着胸口的疼痛,问道。
时纪抬手斟了杯茶,递了过去,“你先喝杯茶缓缓,你的嗓子都哑得说不出话了。”
楚译接过瓷杯,飞快地抿了口。他的声音里透着些许急切,“如何了?你倒是与我说说看。”
时纪敛眸看着面前人,笑道:“你为这门婚事辛苦准备了这么久,如此用心良苦。春姨怎么忍心拒绝你?”
话音坠地,楚译终究还是抿唇笑了起来,“子修,很感谢你。”
时纪低声轻笑,“谢我什么?难不成那些聘礼是用我三年的俸禄换的?”
楚译眉宇轻舒,一脸认真,“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这件事遥不可及,我曾经以为那些聘礼永远也没有送出去的机会。”
时纪明显感觉到楚译语声中的颤动,他能察觉到他话里的郑重,也十分理解他此刻的心情。他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眼看他,“慎远,我一直坚信,这一天会来,只是时间问题。我对你从未失去过信心。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做到的!”
楚译笑容清朗,他看似脸色如常,实则他的心绪在一点点翻涌,难以平静。
是的,他也相信,这一天会如期而至。他曾经的遗憾也能够及时弥补过来。
如今,他应该算是如愿以偿了吧?
旋即,他勾唇轻笑,心中升起淡淡的期许。
天色黑下去时,一轮圆月也高悬空中。
苑中的凉亭里,一行人围着圆桌而坐。
宽大的石桌上摆满了各色菜肴,有几壶清酒还有一壶桂花酿。
无边的天色下,灯光清浅,月影朦胧。
“子修哥哥,桂花酿比桃花酿好喝。”
楚嫣还未执起瓷杯,细尝杯中的酒,她便开口说了句。
“你以前喝过?”时纪疑惑着问。
“嗯,前阵子刚喝过。”一想到那日在凤贤楼的事,楚嫣连忙低下了头,她正打算中止这个话题。却听知嬿开口抱怨道:“阿嫣你酒品差还是不要碰酒,上回顾公子送你回来时,你的脸比猴子屁股还要红……”知嬿捡了几颗盘中的花生米,又抿了口清酒。
“知嬿,别说了!”楚嫣连忙拽了拽知嬿的袖子。
一提起顾城于,时纪的眸光倏地一暗,他不动声色地执起瓷杯,仰头喝了一杯清酒。
今日刚好是秋闱最后一场科考,他一早就听闻了消息,顾城于这次,定会中解元,只待明年春闱一举高中。
思及此,时纪只觉得眼眶发热,心是再也安定不了了。他又仰头,喝了好几杯酒。
其实多日前,他就让叶焱去探了探楚尘的口风。
楚尘还是一如既往地想把楚嫣嫁给顾城于。
因为楚译来霖州为官的事,他便将时纪恨上了,他埋怨时纪毁了楚译的前途。楚译若是没来霖城当知县,他在京城会遇到更好的差事,然后步步高升。自然不会和如今一样,在霖城这样遐州僻壤的地方做一个小小的县令。同时,楚译也不会为了娶时静柔,和他大闹一场。
总而言之,楚尘如今已经把时纪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了。
这些事,也许楚译无从得知,但时纪却知晓得清清楚楚。
不知为何,望着天边的圆月,他却觉得心中无比苦涩。
他是时候找个机会,和楚尘谈上一谈了。
“子修哥哥,你别喝了!”
楚嫣抢下时纪手中的酒杯,攥住了他的手。
楚译一早就看出了时纪的反常,从知嬿提起顾城于的那刻起,他的脸色就变了,手中的酒杯从未放下过。现下,怕是醉得不轻。
楚译出声道:“阿嫣,你先扶子修去厢房休息。”
“好。”楚嫣应下后,便和知嬿一同,将时纪扶进了厢房里。
“阿嫣…”时纪躺在木架子床上,嘴里说的话含糊不清,唤楚嫣的名字时,咬字却十分清晰。
楚嫣在铜盆中揉搓着布巾,随即她坐在床畔替男人擦拭着面颊。
她的手还是刚触及时纪的额头,便被他紧紧握住。
“子修哥哥……”楚嫣刚出声唤了句,男人闻声后探臂,直接将她拉进了怀里。
“阿嫣……阿嫣…”时纪紧紧搂着楚嫣的腰肢,将她禁锢在怀中,不停地喊着她。他的意识渐渐清明过来,紧闭的眼睛也睁开了。
楚嫣抬眼看向时纪,“子修哥哥,我和顾公子之间没有什么。那次在凤贤楼我喝醉了,只是个意外,然后他就送我回去了。”
“我知道的。”时纪嗓音低柔,他握着她的手,按在他心口,一字一句道:“阿嫣,这里,曾经装的是一腔孤勇,可现在,却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