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色深沉,室内却灯火通明,人影摇晃。
时静柔穿着一身杏色长裙,坐在木桌旁,借着明亮的烛火,摩挲着手中的玉佩。
烛光掩衬之下,她的眉目越发平静安然。此时,她的眸子里淬上了温暖的灯光,那来回曳动的光影中,却清晰地倒映着她手中的那块白玉。
这块玉佩只有半个巴掌大小,却通体温润,色泽养眼。玉中心雕刻着一个精巧的“译”字,那风格雅致的手笔,就像那男人身上的气质,清雅隽秀。一如他带给她的感觉,和那段深埋的记忆一般,让她久久忘却不了。
温锦春走进房间时,便见时静柔坐在木桌旁,手中轻抚着一块白玉。她的脚步极轻,轻到让时静柔根本来不及察觉。
瞥见白玉上镌刻着的字迹,温锦春惊讶着开口,“译?那人可是阿嫣的兄长——楚译?”
耳边骤然响起温锦春的声音,时静柔只觉得倏地一惊,“娘!你怎么进来都不打声招呼?”
温锦春蓦地一笑,顺势在木桌旁落座。她眉眼温柔地凝着自家闺女,笑道:“昨儿个送你回来的人是楚大人吧?”
温锦春不提还好,一提,时静柔的脸便红了起来。她将玉佩收入袖中,脸还是止不住地躁动。
“是他。”
这话一落,温锦春眼中的笑意更浓了。她起身,眉眼依旧含笑,“阿柔,过去的事早已成往事,不需要再回首顾念。把握好当下,珍惜眼前的一切,才是最好的选择。”
语落,温锦春便离开了。
窗外仍旧下着淅沥小雨,微冷的风中夹着几抹寒气,袭入鼻间时,却有淡淡的桂花香。
时静柔抬眼看着窗外无尽的夜色,心中却感慨万千。
转眼间,又是一年金秋时了。
时间会尘封所有的回忆,但回忆里的往事却如今日之事一般,依旧鲜活在她脑海中。
烛火在随风摇曳,那绚烂的金光落在女子清澈的眸中。已过多年的那一幕,似乎又凝滞在了她眼前。
那一年,她正值豆蔻年华,而他也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霖山书院树木繁盛,宽阔的后院被树木葱绿的枝叶掩衬着,树下摆满了清一色的桌椅。少年背光而立,站在树影里,身姿挺拔秀俊。
“四哥,终于找到你了!”
旋即,一个粉色的身影跑过去,直接从背后抱住了少年的腰身。
骤起的秋风裹挟着女子身上的淡淡花香,将少年紧紧围绕,女子周身的温暖像股热流,直接让他的身子僵住。
“静柔!我在这!”
熟悉的男音从身后传来时,时静柔猛地一惊,她飞快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
这时,少年转过了身。
他穿着一身墨色锦衣,长身玉立,清俊挺拔。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他的眉宇之间却透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成熟,一双墨眸,让人捉摸不透。
四目相对之时,时静柔的脸腾地一下就涨得通红。
一想到刚才的鲁莽举动,她的眼睑轻颤,连头都不敢再抬一下。
“静柔,他是我的好朋友,他叫楚译。”
时纪抬步,一脸笑意地走了过来。
语落,时静柔这才抬眸,迎上了少年的目光。
“静柔妹妹好。”
楚译俊眉微舒,嗓音里透着无尽的柔意。
时静柔的心魂还停在不久前那个拥抱中,不能退离。
男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时,她觉得脸颊倏然一热,心尖像是被人捏了捏,忍不住地颤了又颤。
她咬了咬唇,脸色微红,声音软糯,“楚大哥好。”
话音坠落,他们相视一笑。
秋日的阳光无比耀眼,普照着院中的一切。
时静柔不知道的是,她不经意而为的那一个拥抱,成了少年心头,永远也抹不灭的一道痕迹。
翌日清晨。
新竹将早膳送进厢房时,时静柔正坐在妆奁旁,盘着发。
“小姐,世子爷要去楚宅。”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新竹的话里却带着几分试探的意味。
语落,时静柔抬手的动作一顿,她的目光透过铜镜,落在了衣橱旁挂着的一把油纸伞上。
顿了片刻,她将手中的珠钗别进了发间。蓦地起了身。
行至桌边,她将一个素色包裹和那把油纸伞递给了新竹。“把这些都交给四哥,让他带去楚宅。”
接过包裹和油纸伞后,新竹的眼中掠过惊喜的光芒,她笑着连声应是。
下了一夜的雨,屋内屋外都是一片潮湿的气味,似有若无的冷气弥漫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主子不用早膳么?”宋扬伸手,给时纪递了一件厚点的外衫。
时纪有些烦躁地转身,将外衫裹上了肩头。他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淡淡的不悦,他低哑的声音随之落下。
“不用,马车备好了么?”
宋扬回道,“早已备妥。”
闻言后,时纪直接跨出房门,朝知州府大门走了去。
湿哒哒的青石板路上,他的脚步匆匆,似有急事般,比平日不知快了多少分。
宋扬拢好房门,快速地跟上了时纪的步伐。
其实一进门,宋扬就发现了时纪的异常。
一大早,他就一直紧蹙着眉,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焦躁不安。
宋扬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何事,但是他却觉得这件事,一定与楚嫣有关。要不然,时纪也不会这般急切地赶去楚宅。
时纪跨上马车前,新竹把油纸伞和包裹交给了他,还一并交代了原因。
马车平稳地驶在宽道上,轻薄的帷帘随着车身的震动,而来回摇摆。
时纪闭眸靠在木壁上,眉宇紧皱,脸色越发清冷肃静。
昨晚那个噩梦,似乎还在眼前重演。
楚嫣浑身是血,躺在他怀里的场景,像是一支支迎面而来的箭矢,刺痛他的双眼。
一想到那鲜血淋漓的一幕幕,他的心就不断抽疼。惊恐不安的感觉像是毒药蔓延四肢百骸,生生折磨着他。
他这一生,从没这么心慌,不安过。被梦魇惊扰的感觉,就像堕入了地府深渊,再也见不到黎明破晓一般,绝望无助。
“主子,楚宅到了。”
宋扬的声音一落,时纪便伸手掀开了帷帘。
不过须臾间,他眼中藏有的不安慢慢沉了下去,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慌乱与无措。
跨下马车时,他又恢复了往日的镇定模样,安然踏步,走进了楚宅。
楚译知道时纪今早会过来,但是却没料到他会来得这么早。
侍从文简带着时纪走进书房时,楚译还在用早膳。他示意文简添了副碗筷。不过片刻,文简又端了几样点心过来。
“这杏仁粥是阿嫣赶早起来熬的,你尝尝。”
楚译抬手,将装好粥的瓷碗递给了时纪。
这话一落,时纪指尖微颤,直接伸手将瓷碗接了过去。
“阿嫣这几日都没出门么?”想起已有几日未见楚嫣了,时纪顺势就问了句。
“嗯,这几日她身子有些不便。再者……”楚译顿了顿,又道:“这几日有不少人上门提亲,我让她往后少出门。她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总是在外面抛头露脸,不好。”
时纪眸色一沉,心中的不安又浮了起来。他试探着开口,“对于阿嫣的婚事,楚伯父可有心仪的人选?”
“霖城顾家。”楚译十分平静地抿了口杏仁粥,“顾城于。”
楚译的声音不大,却直接震得时纪心头猛地一颤。
“爹虽看好他,我却对他没有一丝好感。”楚译眉头一皱,心中突然升起了一团火,“年纪看着不大,一张嘴却能言善辩。三言两语就把我爹哄得服服帖帖,当即就想应下这门婚事。”
闻此,时纪紊乱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又听楚译继续道:“阿嫣也是我妹妹,她的婚事我自然会把关,哪能由着他老人家胡来。顾三郎什么性子,爹不清楚,我还摸不清?”
说着,楚译将木筷狠狠一放,直接按在了桌面上,“书香门第又如何,若品行不正,在我看来,一文都不值!”
“品行不正?”时纪怔怔开口。
楚译长吸一口气,声音低沉,“顾伯伯和他来楚宅提亲那日,他竟将阿嫣堵在后花园,强行要抱她。你说这是不是品行不正?”
这话一落,时纪想起了自己与楚嫣的事。若楚译知道,他不但抱了阿嫣,还强吻过她,甚至比顾城于还要放肆,那他是不是也得被归为品行不正那类人?
思及此,时纪脸色一红,不自觉地抬手抵唇,轻咳了声,掩去心中无措。
默了半晌,他又出声问道:“慎远你,可有心仪的妹夫人选?”
楚译的目光突然定在时纪身上,脸上带着几许浅显的笑意。
两人的目光交汇,都没有移开,似乎都想从彼此眼中品出什么。
“慎远觉得,我如何?”
时纪挑眉,嘴角噙着一丝笑,“我做你妹夫,你可愿意?”
楚译勾唇,不禁轻笑出声,“我还在想你准备藏着掖着到什么时候,没想到你还是忍不住了。”
时纪大方承认,语气坚定,“我可没藏着掖着。”
“当真没藏着掖着?”楚译倏地一笑,黑眸定定地凝着面前人,似要把他看穿一般。
“这次就是来说明这件事的。”时纪无奈,只好给楚译斟了一杯茶,“顾家三郎那事,就靠你了。”
楚译执起瓷杯,应道:“放心,有我在,那事成不了。”
语落,楚嫣的声音远远传来。
“大哥,芙蓉糕做好了。”
须臾,楚译和时纪相视一笑。
楚嫣跨过门槛后,就瞥见了时纪的身影,她蓦地一喜,直接跑了过来,“子修哥哥你来了?!”她本想拥过去抱住时纪,但碍于楚译在,她便止了动作,怯生生地站在一旁。
瞥见自家妹妹一脸羞怯的样子,楚译不禁莞尔,他起身道:“我出去找下文简。”
楚译刚离开,时纪直接揽住楚嫣,将她拉进了怀里。
“想我么?”他和她额间相抵,一手没入她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