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烟万万没想到时纪也会同楚嫣这般玩闹,
若没有亲眼目睹这一幕,她绝对不知道这时纪和传闻中的他,竟有如此大的反差。
霖州百姓口中的时大人,清冷倨傲,待人处事总是一副冰冰冷冷的样子。还没见着时纪之前,宋清烟也曾以为霖州百姓所说,皆为实情。但今日她亲自一见,便知旁人所说,参杂了不少主观因素。这时纪,似乎并不像坊间传闻所说那般不近人情。从他和楚嫣打闹时的情境来看,他实则是个平易近人的主。
思及此,宋清烟心中对时纪的好感又升了几层。见里间中的二人还在嬉戏打闹,她无奈地摇头笑了笑,正欲转身回前厅的柜台。可下一瞬,楚嫣和时纪的目光便齐齐投了过来。
几目相对时,楚嫣的脸倏地就涨得通红,她连忙从时纪怀里退撤开来,整个人慌乱极了,似乎从未料到这一幕光景会被宋清烟直直收入眼底。
见此,时纪理了理褶起的衣袖,在一旁笔直地站立着,似乎也是一副无措的模样。
瞥见宋清烟眼里眉间皆是笑意盈盈,楚嫣脸上烧起的红晕更深了,她慌忙拉着时纪从里间走了出来,顺势叮嘱了一声。
“清烟姑姑,我…先回去了,等过几日再来看你……”
擦身而过时,时纪朝宋清烟颔首一笑。
宋清烟会意后,也回之一笑。她含着笑,望着这对人走出迟暮阁,行至街心,渐行渐远。
宋清烟制作的凝霜膏药性极强,其消肿性极高。没过多久,楚嫣右颊上的红痕便褪去了大半。
此时,天边的红日正盛。白茫茫的日光落在宽阔的街道上,甚至连那青色的石板路都在闪烁微光。
楚嫣和时纪并肩而行,正走在回知州府的路上。
“阿嫣,脸还疼么?”时纪侧过头,柔声问道。
楚嫣抬手摸了摸右颊,抬眸迎上面前人的目光,“子修哥哥,别担心,已经不疼了。”
闻此,时纪原本还盈在心头的忧虑,这才稍稍散了几分。
说话间,他们二人已行至知州府门口。
此时,宋扬正候在朱色大门前,探头张望。瞥见时纪和楚嫣的身影时,他连忙跨下长阶,迎了上来。
“主子,夫人在前厅等候你们多时了。”
闻言后,时纪转过身,看向楚嫣,朝她柔声道:“阿嫣,春姨这几日一直念叨着你,所以今日我便带你过来了。春姨她今日做了许多菜,说是要好好招待你。”
“我也许久未见春姨了呢,也挺想她的。”
楚嫣抬起头,微微一笑。
语落,时纪便握住楚嫣的手腕,领着她往府中前院走。
楚嫣顺势跟上时纪的步伐,随他一起步入了前厅。
刚跨进前厅的门槛,温锦春温和的声音便落了下来。
“四郎,阿嫣,你们终于来了!”
“春姨!”楚嫣小跑着,行至温锦春身侧。
“静柔姐姐!”她又朝时静柔甜甜地唤了声。
温锦春温柔地拍了拍楚嫣的手,她的眼里尽是慈爱的笑容。
时静柔嘴角勾起,也噙着丝丝清浅的笑意。她一瞬不瞬地望着楚嫣,总觉得楚嫣似乎比当初她来霖州时,长高了许多,连模样都秀美了不少,越发显得亭亭玉立,整个人透露出柔美的气息。
四人在木桌旁落座,开始用起了午膳。
宽大的桌面上,摆放着不少精致的菜肴。其中不仅有时下鲜蔬,还有各色鱼肉。
焦脆而不糊的烤肉香味极为扑鼻,盐水鸭皮白肉嫩,滋味甚好,红油焖制的螃蟹,颜色极为好看……
摆在时纪面前的是一盘红烧鲫鱼,那鱼肉质细嫩,汤香鲜美,微辣不腻。鱼汤中布满一层浓浓的油渍,那鲜艳的色彩,将片片白色的鱼肉衬得极为诱人。
温锦春坐在楚嫣身侧,替她一一布着菜。
“阿嫣,想吃什么尽管夹,不用拘礼。”
语罢,温锦春夹了一根鸭腿,放进了楚嫣碗里。
楚嫣还没来得及道谢,时静柔又夹了一只螃蟹过来。
面对眼前二人极为热情的招待,楚嫣笑着一一应下。
此时,她面前的瓷碗里早已被各类鱼肉堆满,那只又大又香的螃蟹正卧在最上面,像是耀武扬威似的,朝她示威。
见楚嫣对着碗里的螃蟹发愣,时纪便知她这是无从下手,不知该怎么吃。
须臾,时纪的嘴角便牵了起来,他挑了一下眉,继而朝楚嫣温柔道:“阿嫣,我替你剥螃蟹。”
旋即,他便用筷子将楚嫣碗里的螃蟹夹了过去。
他将螃蟹放在瓷盘中间,抬手便用木桌上的小剪刀开始为它进行肢解。不过片刻,那只大螃蟹的腿都被卸了下来…
楚嫣的目光一直定在时纪的手中,竟舍不得挪开一下。
他的手骨节明晰,宽大修长。剥螃蟹时,那白皙的指尖在螃蟹周身游走,辗转捏拿,来回刮弄,那熟练的动作似乎比行云流水还要自如。
最后,时纪用剔肉钩扁圆的那一头将螃蟹身体里的蟹黄蟹膏全部刮进了白净的瓷碗里。
即刻,鲜香的味道扑鼻而来,那浓郁的香气,甚是诱人。
时纪抬手,将瓷碗推至楚嫣面前。
“春姨做的油焖螃蟹滋味甚好,你尝尝。”
听见时纪净朗的声音落在耳边,楚嫣才猛然回过神来。她的眼前还凝滞着方才时纪剥螃蟹的画面。
和时纪相处的这些时日里,楚嫣见识了不同面目的他。
在公堂之上,他是冰冷无情的时大人。
在霖州百姓面前,他是为民着想,体恤众人的时青天。
而在楚嫣面前,他却是温柔体贴,对她关怀备至的子修哥哥。
在楚嫣心中,时纪真的是无所不能。他不仅会当官,治理百姓,造福一方,还擅长诸多技能,能文能武……
思及此,楚嫣望着时纪的那双眼眸里,尽是惊羡之情。
因为心中过于激动,她竟呆呆地望着时纪,怔愣住了。
直到时纪来回唤了她许久,她才反应过来。
“阿嫣,你可是身体不适?”时纪又柔声问了句。
楚嫣连忙摇头否认,她接过时纪递来的瓷碗,开始动筷尝螃蟹。
温锦春和时静柔早已将面前的这一幕收入眼底。
“四哥,阿嫣不是身体不适,是看你看痴了。”
时静柔掩着嘴,轻声调笑起来。
这话一落,楚嫣的脸倏地就涨得通红,她紧紧低着头,羞得不敢看向身侧的男人。
见楚嫣一直垂着头,默不作声。时纪抬手抵唇,正声道:“静柔,莫要打趣。”
时纪还是刚开口,温锦春和时静柔便相视而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他家四郎,这会还看不清阿嫣的心思呢。
思及此,温锦春心下有了一个决定。她是该出马,好好旁敲侧击几番,让时纪看清自己的心,以及楚嫣对他的心意。
用完午膳后,知州府的周捕快来了趟前厅,时纪便随他去了公堂。
处理完公堂上的事,时纪便折返,回了书房。
午后,日头愈烈,窗外树影摇晃。
此时,时纪坐在书案旁,垂眸打量着手中的金锭子。
不久前的事,一桩桩,一件件,辗入他心间,让他一时无法平静下来。
其实那素衣男子将这金锭子交给他时,瞥见金锭子底下印着的字纹时,他便知晓这素衣男子是何人派遣而来的。
那日暴雨中,宣平侯郑弘眼中的嚣张气势似乎还未远去,他打趣中满含恶意的话语依旧清晰在耳。
一想到郑弘已将瞄头指向了楚嫣,时纪心下不免有些烦躁。
他紧紧握住手中的金锭子,一抹狠厉的神色从他脸上划过。旋即,他心下便有了打算。
“宋扬!”
时纪冰冷的声音落了下来。
候在门外的宋扬即刻跨了进来。
“主子,有何吩咐?”宋扬顺势问道。
“让知嬿从营中回来。”时纪抬眸,一脸镇定地凝着面前人。
知嬿是宋扬的亲妹妹,她自小与宋扬一起习武,这些年一直在肃毅侯府,跟随宋扬,贴身保护时纪的安全。时纪来霖州上任时,将他兄妹二人一起带了过来。这几个月,知嬿一直在营中,协助时纪,管理边境的驻军。
“突然让她回来……”宋扬的话还没说完,时纪便将手中的金锭子递给了他。
“让知嬿跟着阿嫣。”
宋扬接过金锭子,摸索了几瞬后,他便瞧见了金锭子底下的字纹。
即刻,他的心中骤跌,也不由地心慌起来。
楚嫣……被宣平侯郑弘看上了?
“你去查探一下郑弘的近况,他一旦有什么动静,即刻向我汇报。”
时纪抬手,从书架上拿下了一堆宗卷,便开始低头翻阅起来。
宋扬却踌躇在一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的了?”时纪抬眸,看了面前人一眼。
宋扬这才出声,回道:“主子,属下从楚大人的随从文简那得知,昨日其实也是楚夫人的忌日。”
语落,时纪的目光一凛,他捏住宗卷的指尖顿时白了几分。
宋扬又继续道:“八年前阿嫣姑娘生辰那日,楚夫人为救她,被戎人用利刃直接刺杀身亡。”
闻此,时纪的面色倏地就僵住了。这时他才恍然明白昨夜楚嫣为何会哭得那么伤心。
她的生辰当日竟是她亲生母亲的忌日,这种事换作是谁,都会难以释怀吧。
见时纪不再出声问话,宋扬便从书房退了出来。
时纪往后靠了靠,他抬手按了按泛疼的心口。
不知为何,一想到和楚嫣有关的事,他的心就止不住暗生生地疼。
还是去看看她吧。
须臾,时纪便起身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