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雨嘉一手拎着匆忙收拾的简易行李包，一手搀扶着悲伤过度的母亲，和前来帮忙的周开琪一同来到了父亲所在的医院。

等她们一行人都到达医院的时候，薛雨嘉的父亲薛华已经做完了手术，此时安静地躺在了病床上，李红丽看到这样的薛华倒是一下子甩开了薛雨嘉的手，没有了刚刚全程的呆滞，紧急慌张的快步走到薛华的床边，跪坐在旁，紧紧握住了薛华的手，那样情深。

周开琪毕竟是薛雨嘉最好的朋友，薛雨嘉在家里面过的是什么日子，她也是多少知道的。不过虽然平时并不怎么喜欢薛华，但是看到这样的一幕，也是忍不住的眼睛湿润了。握着薛雨嘉的手握得更紧了。但是，薛雨嘉只是面无表情的面对这一切。仿佛薛华的生死早已对她是不痛不痒，无关重要。

薛雨嘉面部微微挑起了冷笑，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安静的父亲，印象中的薛华永远都是打她或者是骂她，总是那样的暴跳如雷，惹人生厌，薛华的恶名早已经是人尽皆知，薛雨嘉在想，这个世界也就只剩下母亲是对他真心付出，不离不弃的，甚至被薛华打得半身瘫痪，到最后都不忍心出庭指证。

但是薛华对李红丽却是以怨报德，从来没有对李红丽好过一刻。薛雨嘉现在多想，就这样让父亲躺在床上一辈子吧，那样她的母亲才可以永远脱离这个恶人的魔掌。

“你们是薛华的亲人吗？”薛雨嘉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旁边冒出了一个白色的身影，打断了薛雨嘉的思绪，只见医生再次对着自己问道：“你们是薛华的亲人吗？”

薛雨嘉顺着声音抬头看了看这个医生，也就只是20岁多一点的样貌，长得非常斯文白净，随意干净的碎发，俊秀的五官，高挺的鼻梁上顶着一副银边的眼镜，用着非常彬彬有礼的声音向自己问话。薛雨嘉看了看他身上白大褂上的工牌，陆辰逸，脑科主治医师，一个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称的头衔。

“我是，我是他的女儿。”薛雨嘉也是礼貌地回答道，眼睛毫不畏惧地直视着陆辰逸。

陆辰逸看了看薛雨嘉，还是个穿着校服的孩子，但是眼睛里面透出来的却是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他朝薛雨嘉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打算找靠在病床边的李红丽，但是衣袖却被薛雨嘉拉住了，陆辰逸有点惊讶，回过头来，只见薛雨嘉说道：“我妈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有什么事情就跟我说吧，我可以决定。”

“那好吧。”看到薛雨嘉的坚持，陆辰逸用着专业的口吻对她说道：“病人除了大脑的伤外，身上受的都是皮外伤，多加休养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所以现在最主要还是大脑的问题。由于病人在事发前服用了过多的酒精，这本身而言对大脑也是造成不少的损伤，加之病人落地的一击是对大脑的重创，所以以病人的现在的情况而言的话，我们还不能有把握病人什么时候会清醒过来。”

李红丽一听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清醒过来”的话，立即连跑带摔地扑倒在陆辰逸的面前，扯着陆辰逸的大褂，泪流满面地说道：“医生，你一定要救救我的丈夫，医生！”陆辰逸看到始料不及的一幕，赶忙弯下身子要扶李红丽起来。薛雨嘉看到这样的情景，也和周开琪一起帮忙扶李红丽起来。

“开琪，帮我看着我妈。”薛雨嘉拜托周开琪，周开琪点点头，哄着把李红丽扶上了旁边的空病床坐着，接着薛雨嘉又转过头来对着陆辰逸说道：“医生，我们到外边谈吧。”陆辰逸点了点头，跟着薛雨嘉出去了病房外。

薛雨嘉在房外看了看李红丽一眼，然后静静地倚靠到了墙边，向陆辰逸问道：“医生，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的父亲很有可能会变成植物人，一辈子都醒不过来？”

“你的父亲现在的状况还没有达到植物人的程度，但是很不乐观的说，你父亲现在的程度已经是到了危险的临界线上了，我们会做到所有我们可以做到的努力，但是目前为止，我只能够很抱歉的跟你说，对于你父亲，现在我的确没有十足的把握告诉你，你的父亲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薛雨嘉会意的点了点头，还是一副冷静的跟陆辰逸说道：“医生，那就拜托你了。不过很多东西我们是不能够强求的，如果实在没有办法的话，我们作为家属的，还是可以理解的。”冲着陆辰逸微微一笑，留下了对薛雨嘉的话有点疑惑的陆辰逸，薛雨嘉径自离开。

“这个世界上，还有不希望自己父亲醒过来的女儿吗？”陆辰逸忍不住自言自语的轻轻说道。微微蹙了蹙眉头，又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房内哭的死去活来的李红丽，再看看越走越远的背影，心里面对这样的一个家庭写上了一个问号。

薛雨嘉帮薛华办理好住院手续后，又径自来到了医院大堂的服务台，询问了一下张兆国所在的病房后，乘搭回电梯，只身一人来到张兆国的病房。还没有到病房门口，薛雨嘉就已经被一阵阵的大声喧闹吵到不得不捂住了耳朵，再走进一看，薛雨嘉对这样的喧吵就不感到奇怪了。

被薛华打的像个猪头一样的张兆国，像个疯子一样在病床上吵吵嚷嚷，说是非要薛华算账，坐在病床旁边的妻子则是自顾自得大哭大叫，还有一家的三个孩子还在病房内玩得自得其乐，这让在屋子里面录口供的警察都没了辙，无奈地相互摇头。

这个时候，薛雨嘉走了进来，整个房间像是给消了音一样，鸦雀无声。纷纷都只看着薛雨嘉。

薛雨嘉径自走到警察面前，礼貌地说道：“你好，我是薛华的女儿薛雨嘉，我过来看看这边的情况。”

警察看了看手上的记录，然后对薛雨嘉说道：“你就是薛华的女儿？可是你还是个学生。”言下之意也就是告诉了薛雨嘉不适合参与进来这场纷争。接着警察又补了一句：“你家没有大人了吗？”

“我爸在昏迷，我妈的情绪不稳定，所以只有我了。”警察们相互看了看，然后其中一个警察开口说道：“现在是这样子的，张兆国决定不告薛华的故意伤人，改为赔偿。”

“赔偿？”薛雨嘉稍稍眯了眯眼睛，然后接着问道：“那要赔多少？”

“五十万！”病床上的张兆国抢在了警察的前把话说了。

“五十万？”薛雨嘉没有被这样的狮子开大口吓到，但是几乎是冷笑了出来，然后接着说道：“张叔叔，你是知道我们家根本就没有那么多钱的。”

张兆国当然知道薛家没有什么钱，但是却是对薛雨嘉和李红丽打起了主意。他邪恶的小眼睛盯得薛雨嘉快要起满鸡皮疙瘩：“没有钱，没有钱，那你跟你妈就来我的工厂上班抵债！”

“喂，你想雇佣未成年人是不是？”警察敲了敲张兆国的床，警告他不要乱来。

“没关系的，警察先生，反正他的要求我和我妈都不可能答应。”薛雨嘉倒是平静地说道。她用着不屑的眼神回敬了张兆国一把，这却把张兆国给惹火了。

“臭丫头。”张兆国几乎想要跳起来朝薛雨嘉冲过去，眼睛冒着想要杀人的火光，幸好被警察给拦住了，但是还是大声吼道：“臭丫头，你知不知道我的后面是什么人？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薛雨嘉理智地往后退了几步，冲张兆国一笑，说道：“如果我是你，我会说话比较小心一点。”说着薛雨嘉还对着张兆国刻意往警察的方向努努嘴，又接着说道：“我不怕你后面有什么人，反正你要求赔偿的数额太过分了，五十万我们根本没有，我们也不会去你的小工厂当廉价劳工，如果你有什么不满的话，那我们还是在法庭见。让法官来判到底现在是谁比较过分。”

“啪。”薛雨嘉的发音刚落，就被突然冲上前的张兆国的妻子狠狠地刮了一个耳光，薛雨嘉可以感觉到嘴里的血腥味。

“贱货！”张兆国的妻子被另外一个警察拦住了，但是她还是大声骂道：“你这个小贱货，跟你妈是一样的货色！”其实张兆国的妻子早就知道张兆国对李红丽安的是什么心，看着李红丽有几分姿色，张兆国经常闲来无事就喜欢找李红丽聊天，好几次还被她撞见张兆国对李红丽摸手摸脚的，张兆国的妻子心里明白，自己的丈夫今天被打不多不少都逃不了这点关系，本来一肚子的憋屈今天也算是给薛雨嘉彻底点燃了。

薛雨嘉面无表情地捂住了一边火烫的脸，反而不顾警察的阻挡往张兆国的妻子的方向走上前去，用冷漠地眼神望着她，冷冷地问道：“打完了吗？要不要把这边也打了？”张兆国的妻子被这样的薛雨嘉吓住了，一声也没有吭。

薛雨嘉再冷冷地看着在场的人，慢慢地对张兆国又露出一个冷笑，平静地说道：“这把掌算是我父亲打你先还掉的利息，我们会负责的，最多也不过是你现在实际的治疗费用，但是现在责任到底在谁身上，谁都还不清楚，就只有你跟我爸两个人心知肚明，可是现在医生说了，我爸已经是半个植物人了，如果现在就非要我们家负责全部责任赔偿，我觉得这里面还是不合理不是吗，我今天要说的就这么多了。大家的情绪都不怎么稳定，找个时间，我们再好好坐下来慢慢聊。”说着薛雨嘉头也不回地往房门外走去了，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显然大家对这个突然表现出如此冷静的薛雨嘉，都多少感到了意外。

一直走到了走廊转角的地方，走到已经完全听不到张兆国病房内响彻的喧吵声的地方。薛雨嘉才停下了脚步，慢慢地倚靠在了墙上，轻轻地摸着还肿痛的脸，大概是因为疼痛的关系，眼睛还是不自觉的微微湿润，脸上挂着的，却是一把无奈的笑容……

这是她三十年来，最勇敢的第二次了。

自己不坚强，又能够懦弱给谁看呢，过去也好，现在也罢。

可是，要装作很坚强，真的是一件很累的事情，但是今天，薛雨嘉学会最多的一件事情就是，如果你不够坚强，别人将会攻击你的懦弱。自己已经吃了30年这样的亏了，薛雨嘉暗暗发誓，从现在起，她不能再走旧路，她要坚强地足以撑得起这个家。

硬是把快要掉下的眼泪收了回去，薛雨嘉刚一打算走出转角，却被一只拿着一包东西的长手给拦住了，顺着手的方向望过去。薛雨嘉抬头一看，有点惊讶：“陆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