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和梅夏进入河间郡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了儒道大会的举办地点,因为毕竟是十年一次的盛大活动,北唐朝廷自不必说,举办如此盛会利益极大,自然是全力支持,因而即使是市井间的凡夫俗子,也都知道河间郡将要举办十年一届的盛会。
明月知道梅夏下棋很厉害,但却不知道具体厉害到什么程度,路上就一直不停地问梅夏,觉得自己能不能进前三,梅夏心里就有点打鼓,虽说自己曾经下赢了周塨那个看起来古板有礼的小夫子,但他仍然不确定自己的水平到底怎样,听玄微子说高手总在民间,想必世界之大,比自己厉害的人该有很多。而且上次和周塨下棋,他已经感觉赢得很吃力。
五月的天气,虽然他昼暑夜寒的体质因为修行了道家心法的缘故,减轻了不少,但仲夏炎炎,赶路匆忙,也难免汗流浃背。
到了悬挂一块有“天机阁”三个大字的对开大门前,明月长吁一口气,感叹一声终于到了。
天机阁大门前,人来人往,门口不远处的一棵大槐树下,甚至有一个西瓜摊,围着一群人,小贩的吆喝声从人群中传来,“先尝后买,不甜不要钱喽!”
明月咽了咽口水,将殷切的目光投向梅夏,看到梅夏用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会意一笑,拉着梅夏往人堆里凑。
梅夏觉得,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西瓜,也许是因为一路风尘仆仆,口干舌燥,也许是有意中人在旁,西瓜也显得格外甜。
两人就一起蹲在一个离西瓜摊不远的地方,兴奋地吃着又凉又甜的西瓜。吃完西瓜,看到梅夏吃的嘴角又红色的西瓜果瓤和汁水,明月随手掏出一方粉红色的帕子,小心帮梅夏拭去,明月心里也喜滋滋的,而且她可是向师父打了保票,要照顾好梅夏的。
梅夏的脸登时变得比西瓜瓤还红,觉得脸上腾腾冒着热气,连忙转身望向背对明月的侧面,一边用手给自己发烫的脸扇风。
梅夏目光投向的方向,有一老一少,一个长须飘飘的年老长者,和一个看上去和明月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两人正埋头啃西瓜,两人的动作如出一辙,而且吃西瓜的方式简直堪称豪迈,不一会,一个完整的大西瓜,就只剩下不带一点红瓤的西瓜皮。
明月看梅夏往右侧望了半天,就问,“你在看什么?”也好奇地伸头去看,看见一老一少吃西瓜的架势,忍俊不禁,捂着嘴哈哈大笑。
似乎是感受到被注视的目光,那位老者抬头扫了一眼梅夏和明月两人,在老人有所收敛的神念审视之下,明月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梅夏却有一种全身被透视的感觉,梅夏心里一惊,看来是个很厉害的前辈,本打算认真审视一下对方的心符图景,为了不图惹事端,也只得放弃。
那老者扫了几眼,却根本看不出来梅夏的真实境界,一片云遮雾绕,不过从其呼吸吐纳的绵长程度和身周气机的流转看来,应该是个道家弟子,而且境界还不错,至少应该有宗师上境,而那个小姑娘,修的是儒家心法,也有修身境,对于这个年纪来说,也算天赋不错了,不过还没法和自己的宝贝徒弟比就是了。看自己徒弟吃西瓜的一心一意,老人欣慰地拍了拍徒弟的头,徒弟连头都不抬,继续专心地啃西瓜。
老人笑眯眯地对梅夏和明月说,“两位小朋友也是来参加这次大会的?”
明月心直口快,“我们只是来下棋的。”
老人眼前一亮,“哦?那就是来参加第一场以棋论道喽!听说这次的大会有不少天才,光是种子选手就那十个。”
明月听老人说得神秘,就问,“什么是种子选手?”
老人拿着蒲扇一扇一扇,侃侃而谈,“种子选手自然是指那些被寄予厚望的天才子弟了,说得浅显些,就比如把你们都埋在土里浇上水,能发芽的都是种子选手。这些人可以不用经过初选便直接进入最终的淘汰比赛。初选也会选出前十,加上这十个最初的种子选手,一共二十人。至于种子选手是谁,这就有说头了。历次儒道大会儒道两家各分走四个名额,最后两个南北儒道分家,北有儒家四大书院,南有道家三脉四家,就占了八个名额,另外两个名额当然很珍贵,我听说今年的这次有一个名额就被南方陆通陆老前辈那一远古道家的旁支拿到了,可谓是盛名之下、名实相副啊。”
然后老人又要详详细细原原本本地向明月介绍这个道家旁支的来龙去脉,如何道法参天地、声名贯南北。就让明月心里直犯嘀咕,这位难道是那位陆通陆前辈的崇拜者?打死她也想不到这位竟是本尊。
一旁吃完瓜的小姑娘撇了撇嘴,对师父这般不要脸的自吹自擂早已司空见惯,眼神示意师父差不多就行了。
老者尴尬一笑,果然闭嘴不言语了。
梅夏也曾听玄微子讲起过南北儒道两家的道法和学问传承的脉络,儒家尤重师道传承,也常有派系之别、门户之见,儒家书院遍布天下,甚至南方诸国也有分布,更不要说北方北唐境内了。但总的来说,最近百年最为出名的是四大书院,最为悠久正统的位于曲阜的齐鲁书院,座落于北唐国都燕北城的神武书院,历城的有斐书院,以及长安城外丘岳峰上的求仁书院。南方道家正统则分两脉,白云观一脉,和龙虎山一脉,而历史上白云观一脉源远流长,分出支脉“出云观”和“停云观”两脉,只不过最近几十年停云观一脉几乎销声匿迹,被崛起的武当山一脉取代了位置,四者号称道门最为显赫的四派。
陆通这一脉,梅夏也听说过,当时玄微子着重讲了,说这一脉的祖师爷也是道家出身的,当年自称楚狂人,凤歌笑孔丘,即使在儒林文苑中也是一段故事。这一脉精研天象,洞察阴阳,因而历史上也曾被归为诸子百家之一的阴阳家。
梅夏想知道各派的所谓“种子选手”都是谁,但又不太好意思开口,明月倒是先问了出来,“那今年的种子选手具体都有谁呢?”
老人谈兴又至,“那可得好好说说,不过这次的相比往届倒有些例外,也难怪,毕竟又到了天才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的‘丰年’了。四大书院中,齐鲁书院的魏玮,有斐书院的卜闲,神武书院的鲁寔,以及求仁书院的周塨,不过听说今年求仁书院倒是并没有让周塨来,道家龙虎山也同样不会参加第一场以棋论道,因为那人的目标是要在第二场以剑论道夺魁,白云观一脉的听说是个极有天赋的小子,叫陈雍,而且这次这人自愿放弃种子选手的身份,打算像普通人一样从初选开始,看来野心不小。至于出云观的陆放,武当的王也,好像就声名寥寥,传之天下的事迹不多。当然还有一位得隆重介绍,就是那位陆通陆老神仙的爱徒,名叫纳兰嫣然……”
梅夏当然没有注意到陆通说这话时他旁边的那个小姑娘一副龇牙咧嘴的表情,也着实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像假小子一样,脸上甚至有着女子难见的英气的小姑娘,其实有一个娇滴滴的名字——纳兰嫣然。
这位老前辈说的正开心,眼角余光却看见从天机阁大门里走出两人,看打扮似乎是天机阁弟子,直奔自己这里而来,简单作揖一拜,刚要开口,陆通一屁股坐起,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两人的嘴。老人回头向自己的宝贝徒弟使眼色,又嘻嘻哈哈地朝明月和梅夏说,“两位小朋友,老夫要先走一步了,这两位似乎有事找我。”
其实那两位无辜的天机阁弟子只是奉大长老之命来邀请陆老前辈。
临走时,陆通又叮嘱明月和梅夏,“你们若是要参赛报名前两场的话,前面就是。左边是第一场以棋论道的报名,右边是第二场。”
梅夏顺着老人所指的方向,大门前左右各摆了两张木桌,桌前分别立着两位负责为参赛报名的人登记的天机阁弟子。
“咱们有缘再见吧,两位小朋友。”老人丢下这句话就和那个小姑娘一起进去了。
梅夏和明月根据老人的指点,脚踏十七层石阶,去左边的那个桌子报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