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有人重新召集学堂那帮孩子重新聚聚。他在饭桌上，又看到了当年那几个舍友。那几个人发展的还不错，有人做生意发了财；有人从稷下学宫毕业进了工部匠作监；还有人取了个如花似玉又贤惠的老婆；更有人不但游历了大易的名山大川，甚至孤身一人去四陆百国各个秘境闯荡。

似乎除了他，大家过得都不错。

他的心里开始不平衡，他以为，自己会有一个道歉。结果却是——当年那几个人早把那件事忘了。毕竟那个年纪的男孩子，打个架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打完转天儿可能就忘了。最后经人提醒才勉强想起来，几个人打了一个哈哈就过去了，谁也没在意。

雷克真的怒了，他觉得毁了他的事，在这些人眼里却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觉得这些毁了他的人，却能一个个功成名就，幸福美满，而他却还在辛辛苦苦凑钱买一个院子，安身立命。

他不甘，于是，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酒。然后，借着酒劲，在宴会散场后，把那几个舍友骗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想杀了他们。奈何其中那个游历了四陆百国的家伙，实力不知何时高到离谱，早就超越了他。他刚出手将其中两人打成重伤，那人直接把人救下，反手把他打成了重伤。幸亏他本就是速度快，最后让他逃了。

说来也是可笑，当年他一个人能打倒全宿舍的人而毫发无伤，然而到头来，那个孑然一身游历四方的人却练就了一身真本事，轻而易举超越了他。

可他毕竟将两人打成重伤，通缉令也贴了出来，他只能出走大易，投靠了栗末。

雷克的实力不能说不强，刀蝗这种昆虫类凶兽，本身就是虫类凶兽中体型极大，性情极其凶猛的一种，甚至是少数肉食性的蝗虫，只要它能打得过的，它都会捕食。

尤其是它还以速度见长，转瞬之间，就已经攻了赵宴数十脚，每一脚都像是霹雳一般，踢得赵宴可以说是遍体鳞伤。

可赵宴也不是易于之辈，每一次都避过了要害，要么用盾牌挡住，要么就用后背手臂大腿这种防御厚重，又不致命的部位去硬抗。几相交手之下，雷克一时间居然没能快速拿下赵宴。

越打越着急之下，雷克居然开始不管了，他一脚再次被重盾挡住以后，索性再次出腿，身体飞旋间，连续十几脚就踢在了重盾的同一个地方，踢得赵宴连连后退。

他的腿部虫化以后，力量离谱，完美继承了刀蝗蹬腿的力道。哪怕是赵宴庞然的体重，一时间都几乎压不住身体，被踢得连连后退。可以说在速度和力量上，赵宴都完全不占优势。

连踢十几脚以后，雷克似乎终于是力尽了，在短暂蓄力踢出最后一脚重击后，终于退开，和赵宴拉开距离，随时准备再次发动攻击。

赵宴这个时候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气力也在刚才的抵抗中消耗了大半。

看着赵宴气喘吁吁，却还不敢放松，小心谨慎地戒备的样子，雷克得意洋洋：“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你这样的防御能力，应该最怕我这样的速度型对手吧。”

“你是蝗虫。蝗虫应该也是能飞的，你为什么，从来不飞？”

赵宴从盾牌后露出半张脸，忽然，他的脸上居然开始出现淡淡的轻蔑之色。他似乎有点明白，对方为什么在大易不受待见了。就这个脑子，就这个水平，着实不像是能受人待见的样子。

一句话似乎将雷克问住了，他愣了一下，才理所应当的答道：“你有没有常识？蝗虫又飞不快，飞不高，只是耐力好，能借着疾风飞很远的距离，有利于扩散到更远的地方寻找食物罢了。不好用的技能，我不会在上面花费时间。我脚踏实地弹射而出的速度，要比飞快得多。做人也一样，脚踏实地，比什么都强！”

蝗虫飞不快，哪怕飞高了俯冲下来，速度也远比不上雷克在地面上弹射而出的速度，撞击力自然也远远比不上，所以它一直觉得很鸡肋。

“你还在说教？”赵宴忽然淡淡一笑，“可我觉得，哪怕飞得不好，也要努力去高飞！人活一世，本就不需要做的多好。走远一点，看多一点的风景。也便够了。可你现在——挡着老子的风景了！”

那轻蔑的表情似乎引起了雷克的愤怒，只见刹那间雷克的身形再次从原地消失。

就在雷克身形消失的一瞬间，赵宴猛然将盾牌朝着一边甩出。然后全力发动能力，将短刀和自己全部的防御集中于身前。

雷克一起跳就看到了赵宴丢出盾牌，他没在意，一来这么短时间他来不及多想，二来他以为赵宴意识到了和自己对抗只能提高自己的速度，而要提高速度就要抛弃负重。他还在为此暗暗窃喜，哪怕赵宴真的抛弃负重，又岂能真的追得上自己的速度。

他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接下来一脚破开赵宴的防御，将对方这个胖子一脚刺死。

然而雷克这一步跳到一半的时候，异变陡生！

“砰”的一声，雷克的身体撞在了一面盾牌上！雷克没想到这面被赵宴抛开的盾牌会突然出现在自己跳跃路线的前方，他以为赵宴是为了减轻负担，提高速度才抛飞盾牌的，却没想到这面盾居然这么巧被抛到了他的跳跃路线正前方。

他起跳之前，赵宴将重盾树在身前，雷克自然没这么傻，真的从正面突破，所以他是朝右前方跳的，他想绕道赵宴侧面，从防御薄弱的侧面突破。可是他在跳跃的时候，注意力却还是全部集中在赵宴的身上，因为这是他的目标，集中所有注意力在目标上，他觉得这是自己的好习惯。所以哪怕他是朝侧前方跳跃，脑袋却依旧侧着，盯着赵宴。这也让他根本没看到这块突然飞到他跳跃路径前方的盾牌！

他的整个脸几乎是整个拍在盾牌上，然后是半边身子，巨大的力道撞飞了盾牌，也把雷克朝着旁边弹飞出去。

最关键的是，就在这一刻，赵宴也丢出了自己手中的短刀。

被盾牌撞得七荤八素的雷克根本没法做出反应，飞旋的短刀就刺入了他的身体。他身子一侧往旁边一倒。等他还想站起来的时候，赵宴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像是野兽一般扑了上来。一双肥硕的大手一把就扼住了他的喉咙，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的脑袋死死撞向地面。

雷克整个人都几乎被按进地里，他拼命挣扎想要反抗，奈何身上中了一刀，赵宴的体重更不是他的抗衡的。他想用锋锐有力的虫腿踢开赵宴，可是赵宴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掐住他脖子的大手使劲了全身的力气。

看着雷克涨红的双眼，赵宴冷冷说道：“我见过大易的青年才俊，说实话，他们比我强上太多。可你连我都不是对手。你是怎么有脸和他们比？”。说完“咔啪”一声，赵宴直接是将雷克的脖子生生掐断！

片刻之后，赵宴拎着雷克的脖子，将他瘫软的身子提起来，看了一眼，摇了摇头，真的就像丢一只死蝗虫一样，把他的尸体往旁边一抛。嘴里嘟囔道：“谁小时候没逮过蚱蜢似的。”

赵宴胜的很简单，捉过蚂蚱的都知道，蚂蚱蹦跶得再快，也是一蹦一直线，它在空中是不会拐弯的，除非张开翅膀飞行。可是蚂蚱飞得不快，他刚才问雷克为什么不飞，就是旁敲侧击确定一下雷克本人的飞行能力怎么样。谁知雷克居然傻呵呵地把自己不太会飞给全招了。

所以只要对方起跳，赵宴十有八九能猜出对方的跳跃路径，他速度的确比不过对方，可是他抛出东西的速度，再慢也慢不了多少。而他又把握让抛出去的盾牌正好挡在雷克跳跃的路径上。雷克绝对会撞上，而只要雷克撞上，就逃不过赵宴的毒手。

其实雷克说的没错，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世上没有无懈可击的防守，但却有一击必杀的攻击。

可他不明白里面的根本原因。

那是因为“快”，就意味着时间短，只要时间够短，犯错的机会就少！

战斗，比的就是谁犯错更少。

而防御，拖得时间长，时间长，犯错的机会就多，只要犯错，再无懈的防御也得破。

可反过来，机会是双方的，只要雷克一击不破，赵宴也就有机会找到雷克的破绽。

而高防御，更给了赵宴更多次犯错的机会。而雷克，他没有这么多犯错的机会，他的战斗方式太单一，容错率太低。

无坚不破，唯快不破。前提是快的那个有容错率！也就是一击不中，可以远遁千里。

可笑的是，雷克从来没意识到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意识到，他能活到现在，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运气真不错。

所以，雷克死了，死在了赵宴手里。

所以，雷克这辈子都受不到重用，因为很多人看得出来了；他真的不行，可又那般的狂妄和自负。

雷克一死，攻城龟车上矮人卫队的抵抗就开始越来越弱了。本来矮人就是被请来客场作战的，属于雇佣兵，又不是真的栗末人，栗末打成怎样，他们不在乎。雷卡要是在，名义上保护，实际上监督，他们还能稍微买卖力气。雷克人没了，那还不是随便凑活一下。

更何况在另一边，黎动硬生生凭自己的蛮力，活活把龟车入口处的钢板门给生生砸穿了。那怪力把防守的矮人都给看傻了。

这些矮人见敌人恐怖，转身就开始逃离战场。

可他们这么一逃，攻城龟车里的矮人就惨了。

攻城龟车的驾驶室内，一个慌乱的矮人一把撞开了门，他一进门就开始乱吼乱叫：“快跑，快跑，外面挡不住了！大易人杀进来了！我们所有人都完了！”

矮人们的首领，那个绿胡子，马上认出来，这是上层炮台甲板上的武器操作手。现在他就这么跑回来，那只能说明，上面可能已经没有人在操作武器对城头开火了。这种情况，攻城龟车行进的只会更缓慢。

这个驾驶室内瞬间乱作一团，绿胡子大吼道：“所有人都给我冷静下来！我们现在离城墙只有不到两百米了！两百米！这点距离我们可能不用冲上一分钟！一分钟，你们都不能坚持一下吗？”

随着他的吼声，整个驾驶室，终于开始有一点安静下来。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那个刚充进来的矮人还在大喊：“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大易人会杀光我们所有人的。我们帮那些人类撞开城墙，然后我们被另一波人类杀死？凭什么我要为那些人类丧命？”

这话一出口，本来要安静下来的矮人终于又被激了起来，这终于激怒了绿胡子。这个身高不到一米二但是异常敦实粗壮的绿胡子，一把掐住了这个矮人脖子，然后猛地一推，直接把这矮人按到了墙上，砸上去那一下巨大的力量，甚至直接把墙壁都撞得凹进去了一大块。

“谁还想走？”绿胡子恶狠狠地回过头来，死死盯着满驾驶室的矮人。

这些矮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咽着口水，最后只能不甘地坐了回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把剑从背后架到了绿胡子的脖子上。

绿胡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弄得一个激灵，他回过头去，第一看就看到，在他背后的驾驶室门口，萧雨歇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手中长剑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掉头，往回开。”萧雨歇看着这个满脸绿胡子的矮人，笑眯眯地说道。

绿胡子被剑尖逼得不断后退，双手也举了起来，显示自己没有反抗的意图。

萧雨歇也往前走了几步，进入了驾驶室中，然后对着所有矮人说道：“掉头，往回开。”

这些负责操作攻城龟车的矮人，多半也就是普通工匠型地矮人，要让他们战斗，他们真的不行，很快就在萧雨歇的威胁下，不少人都开始犹豫起来。只是碍于绿胡子还没发话，他们不敢先动，但是萧雨歇看的出来，再僵上片刻，恐怕这些矮人很快就会操作龟车。

也是在这个时候，绿胡子终于发话了，他毫无语气地说道：“掉头。”

可能是绿胡子也看出来了，知道自己阻止不了，索性做个好人，卖萧雨歇一个面子。

很快，这些矮人就开始忙碌起来，一大堆拉杆被拉了下来，然后两个看着最强壮的矮人，用尽全身的力气，开始掰动驾驶室中央最大的两根操作杆，左边一根往后拉，右边一根往前推。

随着“嘎嘎叽叽”的声音不绝于耳，攻城龟车的履带改变起运动方式。

右边的履带还在缓缓加速，而左边的履带却一下子停了下来，片刻以后，开始倒转。随着履带的运动，攻城龟车开始缓慢朝左转去。

巨大的晃动传导到攻城龟车的内部，突如其来的巨大摇晃让萧雨歇都突如其来的站不稳。

而此时，龟车已经靠的城关非常近了，近到几乎贴在了城墙前，真正的千钧一发。这个时候拐弯已经有些困难了，虽然勉强拐了过来，可是右边的撞角还是蹭在了城墙上，刮得外墙土石乱飞。

而在龟车内部，萧雨歇感受到的就是本来就已经很剧烈的摇晃中，又是一股更剧烈的波荡袭来。

猛烈的晃动让他不由自主扶住了旁边的门框。

然而就在面前的绿胡子矮人，忽然一下拨开挡在身前的长剑，一下撞在了萧雨歇的身上，撞得萧雨歇朝后倒退了好几步。他本来是堵着门的，这一撞，把大门空了出来。然后那个绿胡子矮人就像一条泥鳅一样滑了出去。

“祖宗！”萧雨歇大骂一声，想追，又看了一眼驾驶室，然后直接甩出两枚水晶雪花，直接削断了驾驶室中央那两根最粗大的操作杆，那十有八九就是最重要的操作杆。

萧雨歇大概猜到攻城龟车的操作方式，那两个操作杆，应该是控制龟车左右两边的两根履带，往前推就是往后滚，往后拉就是往后滚。至于加速减速，不知道是推得越前速度越快，还是有旁边那些乱七糟八的杆子控制，他也不懂。

削断了操作杆，只能保持龟车履带永远按现在的方式运动，也就是会一直保持原地转圈。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方法。

他本想控制着驾驶室的矮人，让攻城龟车冲回栗末人的营地。可是他不敢冒险放跑这个绿胡子，这绿胡子一定是这攻城龟车的头儿，他一定太了解这攻城龟车了，万一放跑，他想法子做点手脚，谁知道这攻城龟车会怎么样。要知道现在攻城龟车已经在城门口了，哪怕是自爆，都有可能直接毁了城墙。

然而萧雨歇刚追出去，就见到黎动也从另一条通道冲了下来。他大喜过望，对着黎动说道：“看着驾驶室里的矮人，让他们控制着龟车往回冲。”

黎动从看见萧雨歇滚进龟车底下时就知道，萧雨歇没那么容易死，此时也是欣喜若狂，忙不迭地点头，然后转身就进了驾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