飒飒西风满院栽,
蕊寒香冷蝶难来。
他年我若为青帝,
报与桃花一处开。
——黄巢《题菊花》
驻守汝州的泰宁节度使齐克让不敢与黄巢交战,一口气跑到潼关,带来的除了自己手下的残兵败将,还有一封檄文,这是黄巢写给天下各道藩镇的。檄文宣称:“各宜守垒,勿犯吾锋!吾将入东都,即至京邑,自欲问罪,无预众人。”意思是各路节度使都各自据守州郡,不要和我黄巢交战!我黄巢将率大军攻入京师,亲自问罪,与你们这些节度使没有关系。
朝臣们看到这封檄文后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深感黄巢的狡猾。还没等朝臣多看檄文两眼,更坏的消息接踵而至。黄巢大军已经攻打到潼关了。
潼关制置使兼兵马先锋使张承范抱着必死之心登上潼关的城楼,看着远处的草头军铺天盖地地杀来,早已无心指挥作战。于是他将指挥权让给齐克让,自己准备以死报国。
就在张承范即将抹脖子时,忽然看见一彪人马从远处奔袭而来,看着装旗帜应当是朝廷军队。张承范正在寻思这是哪个节度使派来的援军时,城下兵马中的一个将军纵马前出,向着城楼大喊:“我乃金吾将军李克让!奉杨都监军令,特来支援潼关。楼上官军勿慌,看我如何杀贼!”这名将军说罢拨马转向敌军前锋部队,挥刀直取草头军的前锋官,两马交错之际,只听得一声呐喊,一股鲜血从草头军前锋官的脖颈处喷涌而出,一颗头颅飞随即落到地上。张承范尚在城头目瞪口呆之时,李克让继续在草头军前锋部队中左右冲突,弯刀所过之处,血肉横飞。不一会儿,草头军已经溃不成军。
“沙陀人果然是天下强兵,草贼可破矣!”齐克让感到立功的机会来了,于是赶紧召集城中守军,从城门杀出,不一会儿,草头军的前锋部队纷纷溃逃。齐克让急忙追赶。
“穷寇莫追,小心埋伏!”李克让看见齐克让追击溃军,急忙高呼,试图阻止,可惜已经来不及了。李克让担心齐克让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被朝廷怪罪,连累父兄,于是引军追去。
果然不出李克让所料,齐克让还没追击多远就遇到黄巢的主力大军。只见旌旗蔽日,尘土遮天,秀旗影里,闪出一排头目,为首的正是黄巢。
“齐克让!以前官军之中,就属你跑得最快,今天是怎么了,居然有胆子和我阵前相见。怎么?想和我比划两下?”黄巢斜眼看了看齐克让,冷冷的讽刺了一句。周围的反贼头目听到黄巢的话后,不由得狂笑起来。齐克让吓得面如死灰,连兵器都快拿不住了。
忽然传来一阵喊杀声,李克让带领一队人马杀入重围,来到齐克让身边。
“将军暂且回去,这儿我来断后。”李克让对齐克让说道。
齐克让这时才回过神来,率军赶紧撤回。黄巢身边一个头目看见齐克让要跑,于是纵马追来。李克让二话不说,拦住这个头目,一刀下去,该头目便身首异处了。
“来将何人?”黄巢问道。
“金吾将军李克让在此。”
“是沙陀人李克让?飞虎子李克用是你什么人?”黄巢问道。
“家父李国昌,李克用乃家兄是也。”
“我听闻沙陀人也在反抗朝廷,你我两家联手,平分天下如何?”黄巢之前也听说了沙陀人在代北造反,于是想笼络李克让。
“反贼休想得逞!”李克让说罢,便一箭向黄巢射去。黄巢身边一员大将用枪头一拨,箭便落到了地上。这员大将高喊:“你尚让爷爷在此,胡儿莫要放肆!”说完便要杀向李克让。
“杀鸡焉用牛刀,看末将朱温活捉此胡!”黄巢手下大将朱温挺枪刺来,与李克让大战二十余合,渐渐难以招架。黄巢见状,给孟绝海递了个眼色。“朱温将军先退下,看我生擒此贼!”孟绝海说着,便挥舞铁枪,杀向李克让。朱温见状,急忙撤走。李克让正要追赶,被孟绝海拦住,只过了三个回合,便被孟绝海一枪挑翻落马。紧着黄巢身后冲出一队小兵,将李克让团团困住,李克让的部下也被孟绝海率军杀散。
黄巢自从渡江以来,很少遇到李克让这样的武艺高强的官军,又顾虑到代北沙陀兵的强悍善战,既想招抚李克让,又想与沙陀人联合。于是将李克让押回营中,好言相劝。
李克让虽然沦为阶下之囚,却依然不肯对黄巢行礼。黄巢一开始好言相劝,李克让却是骂声不绝。黄巢一时气愤,下令割去李克让的一只耳朵,李克让依然骂声连连。黄巢又命手下将李克让耳朵烤熟,塞进李克让嘴里,问道:“肉好吃吗?”
“忠臣赤子之肉自是好吃!”李克让说罢便大口咀嚼。
黄巢手下将士大多杀人无数,此时却被李克让的举动震惊了。尚让见状,对黄巢说,此人乃李克用之弟,可将其杀之,然后宣称是官军所为,嫁祸于朝廷。黄巢听罢,连连称善。于是下令将李克让斩首,又将其装殓入棺,为其发丧。对外宣称是朝廷担心沙陀人李克让与黄巢里应外合,故而将之斩首。
此时的潼关缺兵少粮,早就无心与黄巢作战。守兵看到黄巢在城下列阵,布置攻城器械,吓得纷纷逃窜。潼关边上有一山谷,平日朝廷为了便于收取商税,禁止生人进入谷中,谷中荆棘丛生,藤茂密布,当地人称之为“禁谷”。此时官军也顾不得许多,纷纷躲入“禁谷”,踏出了一条平坦大道。黄巢派兵跟进,很快便从禁谷杀到城下。
此时潼关城上只剩下几百人了,张承范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反而变得沉着勇敢起来。在城上指挥士兵向黄巢大军射箭,箭射完了就往城下扔石头。然而城下的黄巢大军有数十万之众,这点抵抗无疑是杯水车薪。不一会儿,黄巢大军便攻入城中。张承范只得随溃兵退出城逃命,由王师会负责断后。王世会哪里能抵挡得了黄巢大军,不一会儿便以身殉国了。
张承范与齐克让身着便服,往长安逃跑。半路上很多外地官兵看见自己衣不蔽体,而长安来的神策军却是一身皮裘,不由得怒火中烧,嚷嚷道:“此辈何功而然,我曹反遭冻馁!”于是痛打神策军士兵,拔掉了他们的衣服,然后投降草头军,并给他们带路。
神策军原本是安史之乱后唐朝精心建设的一直精锐部队,然而自从田令孜掌管神策军后,广收贿赂,导致神策军充斥着富家子弟。这些富家子弟只是为了混个朝廷的军饷,从来不参加训练,当黄巢大军打到潼关时,他们又花钱雇佣长安附近的穷人来替他们当兵。所以此时的神策军形同虚设,犹如待宰的鸡鸭一般。
黄巢拿下潼关后,一路畅通无阻地向长安进发,沿途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田令孜早就带着皇帝逃往蜀中,逃跑前,为了平息天下人的愤怒,就把罪责怪到宰相卢携身上,卢携很快服毒自尽。金吾大将军张直方与不一干文武大臣在灞上跪迎黄巢大军,黄巢坐着金装肩舆,带领大军浩浩荡荡开进长安。大将尚让宣布黄巢喻令:“黄王起兵,本为百姓,非如李氏不爱汝曹,汝曹但安居毋恐。”老百姓争呼万岁,场面极其壮观。黄巢进入长安后,很快便发布安民告示,准备登基。
老百姓看了黄巢的安民告示后,原以为马上要过太平日子了,没想到,过了几日,黄巢大军就开始本性暴露了。草头军先是抢劫富户,称之为“淘物”,后来就落实人人平等的精神,进行无差别抢劫了。抢劫活动刚开始的时候,也就是劫财,偶尔劫个色。后来就越来越无法收敛了,杀人放火,屡见不鲜。特别是没来得及逃跑的李唐宗室,几乎被屠戮殆尽。
广明元年十二月十三日,黄巢在一片“万岁”的欢呼声中坐上龙椅,在含元殿正式称帝,建国号大齐,改元金统。随后,黄巢大封文武,以尚让为太尉兼任尚书令,葛从周为大都督,孟绝海为龙骧将军,邓天王为骠骑将军,大将朱温、许建、张全等人为游奕使。然而唐朝旧臣却大多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只有张直方为左仆射。不过张直方很快又被黄巢处死,因为有人告发他私匿故唐宰相豆卢彖、崔沆、于琮等人。
古人常说“打天下易,守天下难”,黄巢在登基的第一天就为自己的灭亡埋下了伏笔。当时天下各道兵马都在藩镇手中,黄巢之所以能轻松打进长安,一方面是他作战勇猛,但还有一个原因是各路诸侯不肯出死力。黄巢不想着安抚唐朝旧臣,却优先封赏自己的部下,导致各路藩镇离心离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