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季康在晋阳得知吐谷浑大败,心中窃喜,下令康传圭点拨兵马,同时告知昭义节度使李钧一同北上。
为了牵制李克用的兵力,同时也为了进一步消耗吐谷浑人的实力,崔季康下令赫连铎进攻蔚州,并许诺拿下蔚州后会表奏朝廷,封赫连铎兼任振武军节度使。
赫连铎接到信后,破口大骂崔季康:“这个田舍翁!明摆着就是要我们吐谷浑人和沙陀人打个两败俱伤,相互拼光了,他好收渔翁之利。”
白义诚端起茶壶,帮赫连铎倒满,劝道:“喝口茶,消消气。这南岳的云雾茶可是由陕州的扇子山下的水煮成的,极为难得啊。”
“这口气,我消不了!我苦心谋划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让朝廷和沙陀人拼个你死我活。没想到反而着了崔季康这厮的道。”说罢,赫连铎就把手边的秘色瓷碗端起来,一饮而尽。
“这茶可不是这么喝的,要慢慢地品,才会有味道。”白义诚在一边满脸堆笑,“依我看,谁利用谁还不一定呢。”
“此话怎讲?”
“崔季康有上策,咱们也有对策。”白义诚进言道,“蔚州离云州不远,都督可深沟高垒,一来防止蔚州的高文集部偷袭云州;二来向崔季康做出一副围攻蔚州的样子;三来我们正好养精蓄锐。崔季康不是要发兵北上吗,我们派沙陀降兵将此消息透露给李克用,让他做好准备,到时候,狗咬狗,一嘴毛。我们再见机行事。”
“妙计!贤弟高明啊!”赫连铎转忧为喜,于是下令赏赐崔季康的使者,并表示自己一定不辱使命,竭忠尽智,报效朝廷。
崔季康征集河东军、昭义军、岢岚军、遮虏军、党项军共十多万大军经宁武关北上朔州。李克用也由神武川新城南下,防守朔州。
朔州与宁武关之间有一条河流自南向北流淌,当地人称之为恢河。李克用带着李克修与李克宁沿着恢河勘察地形。
“听说官军这次来了十多万,我军不足两万,这一仗不好打啊。”李克修不禁感叹道。
“怕什么,有大哥飞虎子在,来多少官兵都无济于事。”李克宁颇为不服。
“这世间难道只有兵刃才能杀敌吗?”李克用凝望着湍急的河水,“所谓水火无情,你们俩好好想想,能不能借助地利击败官军。”
“古人说:‘半渡可击’,”李克修若有所悟,“我们在岸边列阵,官军人多势众,势必会先来攻我,到时候我们在官军渡河到一半时,突然进攻。如何?”
“好主意,但是这样我军依然要死很多人,”李克用说到,“而且敌人是我们的十倍以上,我军未必能赢。”
“兄长肯定已有良策,”李克宁颇为不耐烦,“军情紧急,为何不赶紧说出来呢?再等一会儿,崔季康也过来听来了。”
噗嗤一声,李克用没忍住,笑了起来,然后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边,李克修、李克宁听了连连称善。
当天傍晚,崔季康率军赶到河边,与李克用隔河列阵。
崔季康拨马上前,厉声呵斥:“沙陀胡种!背义自立!独眼逆虏!荼毒生灵!我今奉诏讨虏,不日便夷尔三族!”
李克用勃然变色,怒火冲天,咬着牙齿环顾左右:“谁能为我捕杀此獠?”
“且看末将取其首级!”话音刚落,康君立纵马过河,向崔季康杀去。
“胡儿莫狂!朱玫在此!”河东军马步都使朱玫手持马槊,与康君立杀作一团。
二人在河里大战约三十余合,康君立渐渐不支,于是虚晃一枪,败退而归。朱玫见此良机,哪肯罢手。引军掩杀上来,李克用见状,号令全军撤退。
“不可放跑了李克用!”崔季康看见李克用队形混乱,旗帜东倒西歪,人马自相践踏,料定李克用的确是在逃窜,于是号令全军过河,直取李克用。
就在崔季康的军队有一大半正淌水过河时,忽然间河水暴涨,水流甚是汹涌,官军一时间死伤无数。原来李克修遂率两千士卒赶往恢河上游,用袋子装满石块、沙土,堵住恢河上游,使得恢河下游流水变浅。看见李克用派人发出号炮,李克修立即下令撤掉堵水的沙袋,于是河水倾泻而下,将正在渡河的官军冲走。
李克用见状回马杀来,将崔季康擒获。朱玫躺在死人堆里装成尸体,方才逃过一劫。对岸的昭义节度使李钧和河东军牙将康传圭见状纷纷逃往宁武关避难。
李克用整顿兵马,从容过河,向宁武关进发。
由于官军数次败北,早已丧失斗志,听见李克用三个字,便望风披靡,争相逃命。
李克用在宁武关前叫骂,居然无一人敢出战迎敌。
李克用担心赫连铎、李可举在自己后方作乱,于是便退回朔州城。
回到朔州之后,李克用高坐堂上,众刀斧手把崔季康押解上来。
“你这厮在阵中骂我什么来着?”李克用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我忘了,你再说一遍。”
“豺狼昼行,肆毒北方,独眼胡虏,朱耶克用,天若有灵,汝辈必不得好死!”崔季康怒目圆睁,立而不跪,“要杀便杀,何必多言。待我化作厉鬼,再来取汝性命!”
李克用浑身颤栗,端起手中的酒杯重重地摔在地上,“来人!把他退出去斩了!”崔季康遂引颈就戮。过了半晌,李克用又敬崔季康铮铮铁骨,于是下令厚葬此人。
崔季康死后,官军退回晋阳。河东军一时无人统领,晋阳城中最大的官员是昭义军节度使李钧,于是昭义军渐渐骄横起来,时不时劫掠一下百姓。河东军大多是本地人,看不惯昭义军在自己老家为非作歹,于是和昭义军爆发了冲突,李钧带这几个幕僚前去劝说,结果被乱兵所杀。晋阳城一时大乱。
此时李克用的家人亲属还在赫连铎手中,于是派人跟赫连铎谈判,要求放人。赫连铎则是虚与委蛇,云山雾罩,虽说对李克用的家人一直恭敬有加,但就是不放人。
李克用被俘虏的家人中,包括了其未过门的妻子刘良娣。李克用原本担心前线不安全,所以把亲人们都安排到振武军的地盘上,没想到遭了赫连铎的暗算。赫连铎专门挑了些沙陀族的仆人侍奉李克用的亲戚,其中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孩,甚是机灵。这孩子从小没有爹娘,不知道自己姓啥,只有个叫“邈佶烈”的沙陀名字。邈佶烈从小靠给吐谷浑人放马为生,赫连铎见其会来事,又是沙陀人,于是刻意安排他去照顾刘良娣,顺便打探情报。不料这个邈佶烈自从懂事起就崇拜李克用,今番见到李克用的夫人,自然是小心侍奉,并且不时地将外界的消息透露给刘良娣。刘良娣得知李克用屡败官军,甚是高兴,但听闻曹翔、崔季康这样的忠良之士皆惨死于李克用之手,又不由得悲从中来。
一日,刘良娣无意中看见史敬思自由出现在府中,大为惊叹,史敬思也正好看见了刘良娣,又见四下无人,于是向前说明情况。
“将军勇武过人,而今赫连铎又远在云州,受降城中,吐谷浑兵力单薄,将军何不乘此良机,救出我等?”
“若是吐谷浑人途中截杀,我史某人大不了一死,只是怕李振武家眷有个三长两短……”
“将军此言差矣,赫连铎大军在前线遭受重创,将军的安庆部却毫发未伤,此时将军率众回归李振武,谁人敢拦截?若是赫连铎率军从前线撤回,那么云州等地他还要不要了?”刘良娣条分缕析,句句切中要害。史敬思方才恍然大悟,于是与米海万商议回归之事。为了让李克用有所准备,刘良娣建议,邈佶烈去当信使。
邈佶烈一路风餐露宿,终于到达神武川新城。此时李克用正在雁门一代与赫连铎谈判,于是邈佶烈又经过一番辗转才到达雁门,见到李克用。经过一番仔细地盘问,李克用方才相信邈佶烈所言不虚,于是当场收邈佶烈为义子,给他起名叫李嗣源。
李嗣源在雁门歇息了一夜,为了不耽误大事,第二天又急忙返回受降城。李克用则频繁约见赫连铎,以便为史敬思争取时间。
史敬思与萨葛部米海万合兵一处,带领众家眷向神武川开拔。吐谷浑人后方空虚,因而无人敢拦,只得派人告知赫连铎。
赫连铎得知后方发生变故,大惊失色。
“李克用虎步河东,锐不可当,之所以不来进攻云州,并非其兵力不足,而是忌惮一家老小在都督手中。今日都督若回军救援,李克用得知必倾尽全力进攻云州。到那时我们吐谷浑人必伤元气啊。”白义诚进言道,“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与沙陀人罢兵言和,方为万全之策。”
赫连铎想起以前在战场上和李克用对阵时的情景,思前想后,最终听取了白义诚的劝告,再次和李克用谈判,约定李克用以后不得进攻云州,吐谷浑人不再和沙陀人为敌。过了十多日,史敬思终于带领所有家眷回到神武川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