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次日,李修眉艰难睁开双眼,看着灰黑色的屋顶发呆,回忆起最近一段时间的行程。
离京月余,走过千山万水,踏遍五湖四海,见了从未见过的人,吃了从未吃过的食物。
最开始去了一趟二师姐的老家——荷花村,替二师姐捎去几十两银子。荷花村位于上河州莲花镇,是一个与榕树村差不多闲静贫穷的小山村,生活着与榕树村人一般勤劳麻木的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二师姐的父母头发花白,身体消瘦,看起来年龄颇大,为人热情慈祥,初见时便拉着李修眉的手嘘寒问暖,大有认干女儿的趋势。
她在荷花村一住就是一周,整日陪着二老聊天,聊天的内容基本都集中在二师姐身上,而被问的最多的问题便是二师姐的婚姻大事。
额,一直在说二师姐,似乎还没有详细的介绍。
二师姐芳名荷采莲,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名字,长相也属普普通通,年方二八,正值大好年华,奈何是个大马哈,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属于那种一疯起来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类型。因此,其与大部分师兄弟妹的关系都很冷淡,剩下的小部分则还处在不知此乃何许人也的阶段。
绝对不能怪师兄弟们无情,因为无论是谁,遇到这么一个一点就着、一碰就炸的同门,都会唯恐避之不及。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这么个神憎鬼厌的二师姐,与李修眉的关系却是出奇的好,简直到了义结金兰的地步。
离开二师姐老家后,李修眉一路向东,去了趟上平州的聚义帮,这次是替师傅带一封信,至于信中写的内容为何,她就不知道了。
此行平淡,她唯一的感觉就是聚义帮财大气粗,整座帮会总坛竟然是一艘船。那艘船有多大呢,她没什么概念,反正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座小山,极为震撼。
离了聚义帮,她回身向西南方向疾行,骑马足足走了三天,终于回到了阔别一年的上元州。
……
叩叩叩——
“师妹,起床了没?为兄要去看五师弟的情况,你去吗?”
屋外传来大师兄吴为先的声音,打断了李修眉的回忆,她揉了揉僵硬的脖子,老不情愿的爬起床,一边穿衣服,一边气呼呼嘀咕:“起来啦!起来啦!叫魂呢,真是的!一大早的。”
吱呀一声,李修眉打开门,一缕凉风灌进来,她不由得一个激灵,这才发现天空灰蒙蒙的,似乎要下雨的样子。
“什么时辰了?”李修眉伸了个懒腰,问道。没有太阳,她一时半会儿也猜不出时辰。
吴为先瞧着李修眉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没好气道:“辰时过去一半,为兄都打完两套长拳了。”
习武之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一日都不得停歇,否则修为退步是小,养成了惰性那可就麻烦了。故而,他见李修眉懒惫不堪,就准备好好说教说教。
“大师兄真是勤奋啊!”李修眉最不喜听人唠叨,吴为先才开口,她就急忙打断,“才二十岁就已经后天圆满,距离先天一步之遥,哪像师妹我,又懒又笨又好喝,练了都快一年了,才不过摸到三流的边。”
闻言,吴为先呼吸一滞,仿佛一拳达到棉花上极不得劲,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三师妹嘴上是在夸奖他,其实是在夸她自己。
吴为先身在武学世家,出生后便泡在药缸,三岁扎马步,五岁练武,六岁修习内功,七岁感悟真气,八岁踏入三流,可谓是一路高歌,除了玄天榜上那些非人的妖孽,他也算得上年轻一代的翘楚。
可惜,既生瑜何生亮,偏偏遇到了李修眉这个怪胎,入门之前浑浑噩噩一事无成,哪成想到一入武道便化龙,短短一年时间走过了他五年所走过的路。而且从昨夜那次短暂的交手来看,恐怕不日便能迈入后天三流。
真的,只是想想就让他觉得绝望,有这种躺着都能进步天才,他这种普通人好像做什么都是无用功。
吴为先觉得纯属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于是不在纠结晨练,转而问道:“三师妹,为兄准备去看看五师弟,你去不去?”
“去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正好一路上你给我讲讲玄天榜。”此处出门历练,该做的事都完成了,李修眉决定跟着大师兄,看看五师弟这一次到底执行何种任务,需要和山匪搅和在一块。
……
二人叫了一屉包子,离开状元楼,沿着大街一路向着镇西而去。
昨夜天黑没太仔细看,现在才发现,整条街道是用大块大块青石砖铺设而成的,平整而宽阔。
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流如注,买冰糖葫芦的小贩,衣衫褴褛的乞丐,吆五喝六前呼后拥的纨绔,面黄肌瘦急急忙忙的帮工,好不热闹。吆喝声,讨价声,叫卖声,震耳欲聋。
街道两侧,一排排茶馆酒楼当铺戏院鳞次栉比,人进人出,生意火红,五颜六色的小旗迎风飘展,哗啦啦响。
不知何时,李修眉啃完最后一个肉包子,随手将油纸口袋一扔,没有一点儿保护环境的意识。
她咂咂嘴,使劲儿吮吸了几口手指头,一脸的意犹未尽,引来周围路人一阵欢声笑语。
“哎哟,这谁家的女娃,长得真乖。哪像我家那个小祖宗,一天弄得跟个泥人似的。”
“嘿,得了吧,你家那闺女要是有这女娃三层乖巧,就烧高香了。”
“别说了,说多了都是气,算了,一会儿回去还是再揍几棍子吧,总觉得早上打得轻了。”
看着几个壮妇双眼放光的盯着李修眉,吴为先一脑袋的黑线,越听越觉得一会儿要挨揍的那名小女孩冤枉。
天下间,若是三师妹称自己第二皮,那就没人能称第一皮。
皮中皮中皮中皮……(之后省略三万六千亿十二个皮)
就在这时,李修眉猛地扭过头,直勾勾盯着吴为先,语气不善道:“大师兄,我总觉得有什么人在背后说我坏话。”虽然语气中带着疑问,但那张因为刚吃完包子红扑扑的小脸上却写满了“就是你,就是你”。
“咳咳!”吴为先已不知道从昨晚到现在假咳了多少回了,他加快脚步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刻意避开那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目光,边走边说,“师妹,别疑神疑鬼了,为兄这便说说玄天榜。”
果然,李修眉的注意力立刻被玄天榜转移,蹦蹦跳跳的跟了上去,急不可耐道:“快说,快说,昨晚上可把握憋惨了,一晚上都没睡着,天亮了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距离状元楼越来越远,人流越发密集,行人大多是衣衫朴素,行色匆匆。街边的店铺也随之少了许多,甚至有时候走上百十米也不见一家店面。倒是街边的小贩逐渐多了起来,卖馒头的,卖炒栗子的,卖锅碗瓢盆的,还有几个卖祖传草药的,无论是做哪一行,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便宜。
二人修为加身,如同水中鱼儿一般在人群中穿梭自如。
吴为先思索一阵,娓娓道来:“所谓玄天榜,简而言之,就是一个排名,由玄天阁所设,至今已有两千载的历史。
其所及甚广,七州四海,九天浮岛,地渊深岩,当世所能抵达的地域皆有触及。其包罗万象,修为,医术,美貌,财富,蛊毒,兵器等等均有涉猎。可以这么说,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它做不到。其权威性、公正性、准确性更是受天下推崇。
更新速度极快,每月初一准时公布,届时会在各大城镇专门的公示牌上予以公示。不过,由于公示牌太小,所以上面展示仅仅只是小部分,而且只有前十名。若想详细了解,还得到玄天阁在各地专门设置的商会处购买专本。
其实,最初的玄天榜,仅仅只是一个修为排名。但由于修炼中人的修为和武力并非绝对的关系,所以后来在修为之外又加了实力一榜。至于其他的榜单,则是因为其他缘由渐渐增加的。”
李修眉听得津津有味,小手背在背后,一步三摇,时而点头时而摇头,仿佛是书院听学的学子,正听到兴趣处,突然没了下文,她歪着头斜眼翘着吴为先,问道:“还有呢?”
“就是这……”吴为先已经将自己脑袋里有关玄天榜的内容一字不差的讲了出来,被李修眉以追问,他便准备如实回答,不过回想起昨夜提及玄天榜的缘由,话锋一转,“哦,师妹是想知道修为和实力的排名吧?”
“当然是这个,其他的和我又没什么关系,我才不关心嘞。”李修眉理所当然道。
吴为先又想了想,继续道:“关于此二榜,又分为天地人三榜。天榜上全是一些修为实力恐怖至极老怪物,死气沉沉的,几十年都不见得会变动,这里不谈也罢。地榜上则是当今天下中坚力量,比如各门各派的掌门长老之流,实力上下变动极大,强者可能比天榜中的一些人还强,而弱的甚至还不及一些年轻辈。至于人榜,就是年轻一代的排名,是三榜中变化最快的一磅,可能今天还是前一百的少年俊才,明日就成了乱葬岗中的一捧黄土,竞争杀戮激烈异常。”
“一个破排名,有什么好争抢的,难道一个排名就能决定实力的强弱吗?”李修眉是一个实用主义者,能取得更高的排名固然好,但若是为此丢了性命,那上榜的意义何在?
“唉!师妹啊,你还小,自然不懂人心。”吴为先摇摇头,宠溺似的拍了拍李修眉的小脑袋,老气横秋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