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夏阅这个小少年送我们回去，说是顺路，不如说是和简葭之间起了火花。年轻人的爱情来得太快快过龙卷风，我是怎么没有这种激情的，大概我自己都忘了。

回到家中，把脏头发涂满椰子油，用一次性发罩包裹起来，白思成发消息过来了。“回去了？你闺蜜不太喜欢我，抱歉。”他发了个萌萌哒表情包jpg，“这个月我要去市中心租房，你要不要也别只待在深城这小城里，换个环境画你的画？”

合租？

他说对。

我怎么有种这货为了找人分摊房租来使力的感觉，市中心啊，我确实要去的，有时候接单子见客户老板方便，最近在深城确实也待腻了：“合租不太适合我，我有考虑过单间一室一厅，一个人安静舒服些。”

“多个人照顾你岂不是更好？”他说，成年人谁看不出来这种明显的邀请，孤男寡女老同学，“我和你这么熟，知根知底。你要是一个人租房，遇到那种猥琐邻居怎么办？”

猥琐邻居？我和白思成，经过大学四年的洗礼，好像已经不熟了。

我想了想，转了个话题问他：“所以今晚你在电影院、在夜宵店，没有开口就是因为其实找我是为了合租这事是吗？”他说也不全是。

不全是，还能是什么，高三时我和他之间的隔阂不愉快，现在不能像偶像剧那样说大团圆就大团圆。我们两个没有早恋，除了正常交往，可能就是因为同桌的关系，很多事都在一组完成。八卦的同学，猜疑的老师，在十六七岁的光阴里，高考志愿书成为我对外界最大的了解。

那天晚上洗澡时，我把水开得烫了些，夏天的热水，像蒸桑拿的折磨。谁知道我是在折磨自己，还是在记恨白思成呢，高三那年高考过后的天气，也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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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前的夏天，郭曜心血来潮说去旁边的佛山避暑旅游景区住两日，我带了简葭，白思成带了周启豫，五个人的组合看起来不错的，我本以为。

“这个地方呢，是我姑姑家的产业，住呢，看在我的面子上免了，因为吃是个体私营，所以可能我就没法请大家。”郭曜说，带着刚下车的我们进了小别墅一样的避暑酒店，是那种晚上会有文化旅游街的酒店，“三间房，女生住楼上，我们男生住下面。”

郭姑姑大气，这房子要是花钱，我们几个高中生想都不要想。那是我第一次进入小别墅的环境，虽然这是商业性质的，与富人区那种区别大了。房间很大，但装修一般，这也不重要，我们房里那露台倒是合我心意：“简简，这太棒了，晚上可以看星星！”

“看啥星星，今晚山上有音乐节，嗨起来，谁陪你做这种史前爱好，苏文艺！”郭曜说，推开了我们的房门，他们仨都上来了，“去吗今晚？”

去，谁不去谁小狗，音乐节回来之后再看星星呗，不冲突。三个男孩子突然发现我们房间的阳台，毫不客气走过去坐到椅子上，我们整理着自己的行李，转眼就到了饭点时间。

山上有一种很好吃的小吃，用热油煎出来的豆腐，微微酥脆，但吃多了腻。人太多没有位置，他们仨陪着我们等了半个小时排队，最后终于坐下来了。

“苏木因，除了吃，我怎么没见过你这么耐心的？”白思成点了啤酒，把单子给了周启豫，“你们两个女孩喝吗？”我摇摇头，简葭伸出手说一瓶就好。

他们几个吧，原来都喝酒啊，我要是不喝，是不是不太合群……想着想着，我看了看简葭，要不要我也来点？

“你行吗，”周启豫目光从菜单上抬起来转到我身上，“试试也行，以后大学你去了外地城市，人生地不熟，也好知道自己能喝多少。”简葭看着我，点了点头，我想了想，简葭可是老司机，怕个啥，当时就达成共识了。

白思成盯着我很久，从周启豫说话开始他就怪怪的，终于在两杯酒下肚后，幽幽开口问道：“苏木因，你高考志愿填的哪里？”周启豫企图圆场，眼神示意郭曜说起今晚的音乐节来：“那个贝斯手，特帅……”

“你跟我出来一下。”白思成整个沉静在自己的情绪里，他拉着我的手往外去，我一路不自在，却有点心跳加速……只听他说，“是外地哪里，为什么周启豫知道，而我都不知道？”

白思成，你和我什么关系，凭什么质问我。

对不起。

他撒手往远处看去，那是音乐节舞台方向，已经有工作人员在准备了：“我知道你和周启豫是很久前的同学，或许你们更了解对方吧？他是体育班成绩最好的男生，和你这个学霸文青挺合适的……”

“白思成，他知道我填长海那晚，你追姑娘去了，就是你说有个高一学妹答应和你逛操场那晚。”我看着他，他太奇怪了，三年下来告诉过我那么多他说长得好看的漂亮姑娘名字，今天凭什么质问我，“我考长海的事是那天正好在走廊上透气，周启豫路过随口问的。”

我说不清当时为什么解释，我只知道那天晚上的我已经不像高二时对他抱有占有的幻想。他是个花心的少年，善于发现学校各年级最美丽的女孩，并认识她们，这一点，高二下学期我就知道的。

“所以我逛操场那天，你在走廊上看我对吗？”白思成转过头来问我，我懵了，是，那年我是在看他——还有那个小学妹，他似乎有些隐隐的小骄傲，“苏木因喜欢一个人是这样吗，为什么不试着说出来，说不定就有结果了。”

那年我们还不会用“渣”这个词形容一个人，我只觉得他有点自恋，或者说像是在取乐。所以，三年来我隐藏在心里的喜欢他是知道的，现在戳穿我，真的不给我一点面子啊？

“白思成，”我郑重叫了他的名字，“你真的以为，我们这个年级的女孩脑子里只有情情爱爱？我们就不配成就自己，追求自己的梦想吗？我承认和你同桌三年我有过心动，喜欢过男孩子，但我们只有长大了才能看这感情是不是真的。我们太幼稚了，对人生、对这个世界太不了解了，我就想去远一点的城市看看，我苏木因不想只知道一个小城市的样子，这一辈子。”

苏文艺，郭曜不是白叫的，你和我是两种人吧，对不起，不该问你志愿填了哪里，白思成说。

“我早就知道你喜欢我了，”他继续说，这一次语气淡淡的，像是缓解气氛故意插科打诨，“喜欢、早恋，然后就一定要结婚嘛？你有句话是对的，我们那么幼稚，干嘛考虑那么远的事，开心就好，不轻松吗。我认同不了你们这些学霸脑子里每天什么努力啊、梦想啊，土不土啊，爽就够了，想那么多。”

两种世界观的呈现，让我在那天和他彻底崩盘，他没有忧患意识，我太过正经死板，那天是一次精彩的对话碰撞，却是两个人青春的结束。

“白思成，”我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这就是你明知道我喜欢你，你也从来装作若无其事，开心了来我这儿给颗糖，不开心了拿我撒气的原因是吗？”

他沉默了，在我转身离开准备回去饭桌时，才将我喊住反问：“你写了哪里，我还是想知道。恋爱谈不成，你去追梦，朋友我们还是能做的吧。”

全是长海的大学，那里有海，也有星星可看，我说着，抬头看今晚，乌云遮住怕是后半夜要下雨吧，可惜了房间的阳台。

六年后的我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突然想起高三毕业那年的对话，我和他啊，似乎从观念上就没戏了。我越来越理智，甚至都找不到当年喜欢他的那一点点心动过的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