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李星缘心海难平。自从昨日雪篱藩深入千罚洞到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如同人间蒸发一般，若是被长辈知道免不了责罚。他也曾试着下去看过，只是走了一段便无法抵御冰冷的寒气，只得折返回来，一边无精打采地打坐练剑，一边等着。直到将自己折磨的筋疲力尽才躺在床上，却怎么也想不出个法子。

“来，小子，陪老道我喝一杯。”正翻身间，老道矮身进入石洞，手中一坛老酒放在石桌上道。

李星缘也无心睡眠，翻身爬起揉了揉通红的眼睛：“几时了？”

“子时一刻。”老道说着削去泥封倒满两碗酒，“你小子怎么还不睡？”

“我、我睡不着。”李星缘说着端起就玩喝了一口。

“哟，还有酱牛肉？有些凉了。”老道说着撕下一块早已凉透的牛肉放进嘴里，“是雪篱藩带来的？”

“你、你怎么知道的？”李星缘大惊失色，雪篱藩在这千罚洞中消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却不想连老道也知晓此事。

“我怎么知道的你不必管。”老道苦笑一声旋即抬头看着他，“你可知道这千罚洞内都有些什么？”

“什么？”李星缘正为此事心烦，闻言立刻瞪大眼睛。

老道却笑着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奈：“这些还不能与你说，来，喝酒。”说着端起酒碗喝干。

“怎么不能说？”李星缘动也未动，看着老道道。

“不能说便是不能说，你莫要再问。”老道说着又撕下一块肉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道，“小子，你要好好表现，专心修那一点真元，记住，有人在看。”

“有人在看？”李星缘有些迷糊，老道先是欲言又止，现在又含糊不清，想说却又不说个明白。

“就当是天在看吧。”老道颇有些无奈，“你的真元与众不同，虽然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却也是亘古未见，闻所未闻，若是大成，必将超越前人，成就千古威名。”

“大成要何年何月。”李星缘自嘲一笑端起酒碗喝干，他粗略算过，依照他现在的修炼进度，一万年，若是没什么奇遇，一万年之后或许会大成。

老道闻言神色一整：“修道者便要持之以恒，若无求大道之心，不如早早放弃，还修个什么？最差也要留下一分夙缘给来生。”

“夙缘？”李星缘眯起眼睛，想起贾半仙曾经说过，所谓夙缘，便是今生飞升无望，耗尽全身修为封印三魂七魄，历经阴司轮回投胎转世后保留的一点点灵识和记忆，依靠点滴来世再行修炼，以求证道。

“怎么？”老道察觉到李星缘神情有异，开口道。

“师父曾经说过，但凡飞升者，要功德圆满，否则就算轮回十世也是徒劳。”

“那是自然，所以我们讲究了却尘缘，清心无垢。”老道点头道。

“可师父却说，功德圆满，不止今世，要了尽的，是十世缘分，再无羁绊方可，否则古往今来天资卓越修至大成者不胜枚数，飞升者却寥寥无几？”李星缘清楚地记得贾半仙说话时的神情语气，郑重无比。

“十世缘分？你以前的师父说的？”老道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嗯。”李星缘点了点头，“除此之外，想要飞升还有一法。”

“何法？”

“尘缘不断，红尘炼心，阅尽人间冷暖，万家灯火，繁华没落，沧海桑田方可。”李星缘道。

“何其难也。”老道苦笑一声，旋即抬起头，“你那师尊若非世外高人便是大智慧之辈，万古人杰也。”

李星缘也是苦笑一声，对贾半仙，他总觉得有些看不透。与外人说起贾半仙的事迹，无一不说他是隐士高人得道真仙。可一见到其人却马上联想到蒙汗药打闷棍，那对鼠眼中总有一种复杂的而又简单的光芒：贪财，好色，狡猾，下流……若是让老道看到他那副尊荣恐怕会立刻改口。

“修道一途，我虽不如你师尊了解透彻，却也知道天道酬勤，持之以恒下，没有不可跨越的壁障，你可知道道虚观最后一位飞升者是谁？”老道神色郑重道。

李星缘摇了摇头：“不知。”

“是你的师祖，金光散人。”老道说着站起身，“金光散人悟性不高，修为进境却是奇快，及至飞升前才大彻大悟，为后人留下笔录，他原本乃本门三千余年前开派时一名弟子，历经八世轮回，终于将八世夙缘修成正果，得道飞升。是以，修道者要坚信，天道酬勤！”

“八、八世夙缘？”李星缘瞪大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三千年之久，八世轮回，才修成正果，此中艰辛无需多言。

老道又坐到石凳上，接过李星缘递来的酒碗点头道：“你与金光散人又有不同，需知，冥冥之中，自有智者看着你，若是你修行小有所成，他们或许会现身与你相间，赐你一分福缘。无需八世，只这一世，飞仙便不是梦想。”

“赐我福缘？”李星缘抬起头，旋即又缓缓低下，“我天生便是如此，福缘又有何用。”

“放屁。”老道拍案而起勃然大怒，“我苦口婆心和你说了这么多你竟然滴水不进，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

“不、不、我不是……”李星缘慌忙摆手，“只是……”

“只是个屁。”没待李星缘说完，老道怒骂一句，“只是，只是，哪来那么多只是？哪来那么多理由？哪来那么多搪塞之言？大丈夫生当凛凛而为，身处绝地还需死战求生，更遑论你？”

李星缘满脸通红，紧咬嘴唇点了点头：“嗯。”

老道闻言神色稍稍缓和，坐到石凳上看着李星缘：“知耻而后勇，小子，记住，你是个男人。”老道说着一口喝干碗中酒。

男人！

李星缘喝了一口酒心中默默叨念着，想起墨含烟说过的话和曾经的誓言：再勇敢一点！

“修道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小子，你要切记，一旦有成，你受用终生。”老道说着略微有些气馁，“即便没有奇缘，于你来说也是好的，总归不会害你就是了。”

李星缘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能感觉到老道对他的心，真实而温暖。

“师父说过：人之一世，草木一秋，岁月更迭，沧海桑田乃是天地大道，想要证得大道，便不能投机取巧，半点虚假也来不得，否则便落了下乘，即便修为够了，天劫之时也只能落个形神俱灭，无可挽回。”

“也不全对。”老道眯起眼睛，“这世间之事，讲究的便是个缘字，缘起缘灭，因果循环，前世种善果，今世结福缘，这本就是天道，只要在天道之中，即便明日飞升也并非痴心妄想。”

李星缘却摇了摇头，对贾半仙的话有一种无可动摇的坚定：“飞仙如登天，难之又难，即便十世善缘也未必能成，其中因由绝非一个缘自可解，如师父说过的红尘炼心，结下千般善缘，依旧飞升，其中原因，怕是天地间也无人知晓。”

老道却是噗嗤一笑：“好小子，学会顶嘴了，不过你师父确实是高人，你又如何上这道虚观？”

李星缘闻言微微一愣，想起贾半仙当初送他来的目的，支支唔唔道：“师父有要事要办，不方便带上我，才将我送来。”

老道点了点头：“怕是他算定你与这里有缘，顺天而为吧。”说着又站起身，“这道虚观将近四千年道统，自有不平凡处，千百年来，几经磨砺，英才辈出，才打下今天这片局面。只是自金光散人飞升后，再无绝代强者，何云道一辈已成定数，及至你辈，也无人堪当大任，如此下去，怕是要没落了。”

“怎么没有？还有雪篱藩雪师兄，段未央段师兄，蓝水月师姐，秦歌师姐，庞雪驰师兄。”李星缘辩解道。

“他们？”老道嗤笑一声，满是不屑，“他们之中，雪篱藩或许能成，其余人，不提也罢。”

“如何不提，我虽未亲眼看到，却也听值守师兄说了，去岁五脉会武，段师兄与雪师兄大战三百回合才分出胜负，师长们说他们修为已不相上下，段师兄只败在心境上而已，假以时日，有望赶上雪师兄。”

“这其中因由你不知道，不提也罢。”老道意兴阑珊，摆了摆手，“只是你要记住，此次雪篱藩进入千罚洞，你切莫与任何人提起，哪怕是墨尽愁，否则，必有杀身之祸。”

“啊……”李星缘惊叫一声，这才想起雪篱藩进去之后再未出来，也没有任何动静，若是依老道所言，怕是凶多吉少。

老道早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笑了笑道：“再告诉你，他此番入洞，自有一番奇遇，对他来说便是天赐福缘，出关之后，或许能成为震烁古今的强者。”

“啊……”李星缘又叫了一声，身出颤抖的双手捂住嘴巴，眼睛瞪的老大，似是不敢相信。

“信不信由你，只是你要记住，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说，否则，我也救不了你。，懂么？”

李星缘用力地点了点头，脑海中一片混乱，猜不透洞穴深处到底有些什么，连大大咧咧不将天下人放在眼里的老道也忌惮。

“如此甚好，我走了。”老道说着转头要走。

“等等。”李星缘叫了一句，“雪师兄……何时能出来。”

“少则三日，多则十日，必然出关，你只需保守秘密便高枕无忧。”扔下一句话，老道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