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云山地处神州西南,其下山脉众多,世称连云群峰。群峰之中以主峰连云峰最高,如一口利剑,直插云霄。连云峰周遭又有七峰,呈北斗状,遥遥拱卫主峰。
连云山脉古木成林,莽莽苍苍,内中又有黑熊猛虎出没,山下百姓轻易不敢入山,即便猎户也不敢过分深入。山下古镇中更有老人传言林中深处住着妖魔鬼怪,如此一来更无人敢深入,久而久之,苍茫处越发苍茫,偶有迷路深入的见之愈发相信,传言也越来越恐怖,其中甚至住着千年老妖,然事实究竟如何,却不得而知。
连云山脉外围莽莽苍苍,猛兽出没,内里却是别有洞天。清泉出石上,幽谷闻鸟鸣,猿啼虎啸,鸟语花香。
主脉连云山下,一条汉白玉铺就的石路宽阔笔直,直达云层深处。石路旁倒着一座‘小山’。小山侧翻,‘山底儿’如同被什么生生削断一般,切口平滑无比,上刻四个大字‘连云剑宗’。
这便是名震天下的第一修道大派连云剑宗!
连云剑宗后山三生洞前,一袭白衣的段子风手捧竹简凝眉踱步,似是有什么疑惑未解。
清风吹过,带来一阵脚步声,段子风眉头皱起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六十余岁老者走来。
“子风,考虑的如何了?”老者走到段子风身边站定,也不废话直接道。
“下山。”段子风看了老者一眼目光又重新落到竹简上,嘴里吐出两个字。
“非去不可么?”老者眉头一皱有些不悦。
段子风并未回答,走到石桌旁径自坐下,手中竹简也放到石桌上,闭上眼睛仰起头,迎向吹来带着一丝寒意的春风。
“你为何如此固执?子风,你天资不同常人,便是不走红尘也只要三五十年必然飞升,何苦非要下山。”老者深吸了口气劝道。
“去杀几个人。”段子风说着抬起头,眸子里闪过一丝寒光,口气却无比平淡,似是再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般。
老者正看到段子风眸子里的光芒,心没来由的颤抖一下,看向段子风的目光也有些异样:“非杀不可?”
“师叔。”段子风转头看向老者,“有些事,我必须要做。”
老者闻言坐在段子风对面,他了解段子风,自小便高傲无比,能如此与自己说,也算一种解释。
只是段子风天资之高,举世罕见,若不出意外,至多五十年必然登临仙界。若是快些甚至能与掌教张伯阳一起,一门双仙,将是何等荣耀,百年之内连云剑宗也必将稳坐天下第一的宝座。
“去做什么?”老者兀自不死心,追问道。
段子风深吸了口气:“去杀在洛阳城遇到的那两个人。”
老者闻言微微一愣:“为何?”
“天意。”
老者眉头越州越深,却也越来越不懂。这段子风自幼便与常人不同,生的琼雕玉琢般俊美无比,却似是不会笑,这么多年从未见他笑过。言谈也越发不同,要么模棱两可,要么禅机深远,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
“总要有个说法儿吧,那个傻乎乎的小子倒罢了,另一个却是不同,他乃心禅寺高徒,你应该知道。”老者淡淡道。
“那又如何?”段子风抬起头。
“如何?”老者瞪大眼睛,半晌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你或许不在意,连云剑宗却不能和心禅寺结仇,否则天下大乱。”
段子风转头看着老者,半晌点了点头:“我会尽量小心。”言罢再不停留,起身走进一旁小屋。
“哎。”老者摇了摇头站起身,脚踏风云消失在原地。片刻之后出现在前山大殿,径直走入。
“纯阳师兄,如何?”大殿内,纯均真人正左右踱步,见纯阳真人走进来立刻道。
纯阳真人摇了摇头,苦笑着坐到椅子上:“没想到他这么固执,你可知他要去干什么?”
“他只说去杀人。”纯均真人也坐到纯阳一旁,端起早已凉透的茶盅,半晌又放下摇了摇头。
“他是要杀上次你们在洛阳城遇到的心禅寺斩缘和你说的那个呆呆傻傻的小子。”纯阳真人苦笑道。
段子风乃连云剑宗最杰出的弟子,一举一动都颇受关注。洛阳一行,遇到斩缘与李星缘后抬手便要杀,此事更是蹊跷,回来后纯均真人不敢大意,早告诉同门师兄弟。
“什么?”纯均真人瞪大眼睛,“这如何使得,心禅寺与我们并列正道四大门派,掌教枯木大师修为深不可测,佛法无边,座下三大神僧没有一个易与之辈,加上内门外门,与我们不相上下。若是杀了斩缘,难以收场啊。”
“怕是你我劝不动他。”纯阳真人也点了点头,“掌教师兄眼下正在闭死关,全力为飞升做准备,若是扣请,怕是于他不利。”
纯均真人也皱起眉头:“此事不可小觑,一个不好难以收拾,也只有掌教师兄能管得住他,若是事不可为……”
纯均真人话音未落,一阵脚步声自门外传来,却是一个约莫三十余岁的女人,见到两人展颜一笑:“彩霞见过二位师兄。”
“彩霞师妹不必多礼,快坐。”纯阳真人最大,点头笑道。
“嘿嘿,都在啊。”彩霞真人方才坐下,一阵笑声自头顶传来,几人抬头看去,却见大殿横梁上卧着一个男子。男子一身麻布衣裳,腰间皂青大带,左手止住脑袋,右手提起一坛酒仰头灌下去。喝到一半儿却似失去平衡般从横梁上载下来,眼看要落到地上身形轻摇,横飞出数丈坐到最末处椅子里。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坛中酒不曾洒出点滴。
“师兄好修为,几日不见,又有长进。”布衣男子大刺刺坐在末位,身旁彩霞真人抱拳笑道。
“个屁。”男子吐出两个字仰头又喝了一口,“当年师父赐我醉梦散人时便亲口说过,我此生修为再不能寸进,你这番马匹,怕是拍歪了。”
彩霞真人脸色一红,纯阳真人却笑道:“师兄今日怎得闲暇?”
“哪是闲暇,我正在上面睡觉,却被你们吵醒,便下来看看。”醉梦散人斜着眼,眼角还挂着两坨眼屎,显然大睡方醒。
纯阳真人登时满面通红,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彩霞师妹,方才师兄去过了,子风还是执意要下山,杀上次我与你们提过的洛阳城内遇到的两个小辈儿,我与师兄正在商议。”纯均真人立刻打了个圆场。
“就是心禅寺那个年轻弟子和呆呆傻傻的小子?”彩霞真人立刻瞪大眼睛。
“嗯。”
“这如何使得?呆呆傻傻的小子倒还好说,杀了便杀了,心禅寺小和尚却无论如何也动不得。”彩霞真人摇了摇头。
“放屁。”末位,醉梦散人骤然吐出两个字,抹了一把嘴角酒渍抬起朦胧的醉眼看向三人,“呆呆傻傻的小子如何便杀得?同是娘生爹养,任谁也杀不得。如此草菅人命,王法何在?天理何在?”
纯阳真人看着醉梦散人皱了皱眉,却也颇为无奈。在连云剑宗老辈中,醉梦散人入门最早,即便张伯阳也要叫他一声师兄。只是这个师兄也如现在的段子风一般,颇为怪异。
醉梦散人与段子风的不同处在于,段子风高傲冷漠,不将天下放在眼里,醉梦散人则不同,嗜酒如命,而且癫狂如痴,时而胸怀天下,时而睚眦必报,即便是星云上人在世时也只能稍加约束。星云上人辞世后,即便掌教真人也管不住,只是好在这么多年下来并未惹出什么大乱子,偶尔打几个小辈儿也就得过且过了。
“师兄,此事你不知,子风如此必是另有原因。”纯阳真人辩解一句。
“不知不知,我向来不知,白日纵酒听挽歌,哈哈哈……”醉梦散人大笑声中,拎着酒坛子一步三摇走出门去。
“师兄近来似乎更加……”收回目光,彩霞真人道。
“他向来如此,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说什么便说什么,连掌教真人也管他不住,我们又能如何?”纯阳真人苦笑一声,脸色又是一整,“此事还需请掌教定夺,两位意下如何?”
“掌教开关,轻则推迟一年,重则损耗真元,师兄还请三思。”彩霞真人抬起头。
“若是与心禅寺结仇,轻则动摇根基,重则元气大伤,师兄闭关前将基业托付于我,不敢大意呀。”纯阳真人眯起眼睛。
“请师伯训示如何?”彩霞真人点了点头目光一亮,道。
纯均真人却是苦笑一声:“师伯那火爆脾气你又不是不知,上次便将我骂了个狗血淋头才作罢,若是再打扰他,怕是更火冒三丈了,问他还不如去问师叔。”
“师叔也在闭死关,即便上次掌教师兄出关都未曾开关,师伯定然在外面守着,我们若是去了,更……”彩霞真人说着别过头去,显然也吃过苦头。
“罢了,莫要争了,我去请掌教。”纯阳真人摆了摆手,大步走进后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