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师弟。”擂台下，庞雪驰一拍李星缘肩膀笑道。
“庞、庞师兄？”李星缘微微一愣，随之转为惊喜。自从庞雪驰送他上了道虚观便闭关修炼，直至岁考前方才出关，初见之下李星缘激动起来。
“李师弟一向可好？”淡淡一笑，庞雪驰道。
“嗯。”李星缘抿着嘴点了点头，“师兄如何？”
“勤修不辍。”庞雪驰轻轻吐出四个字转向擂台，擂台上，墨含烟与一名弟子斗得正酣。
李星缘也转向擂台：“师兄可有师父消息？”
自打上了道虚观，李星缘时常想起贾半仙，平日里那个坑蒙拐骗的老家伙，虽然除了喝酒、吹牛、逛青楼、骗人之外他似乎再不会什么，但李星缘却觉得那种日子最是逍遥，最是快乐，远比这修真的青葱岁月要写意得多，自在得多。
庞雪驰微微一愣，随即会意，摇了摇头：“自从洛阳之后再没见过他，外门也没传回他的消息。”
“哦。”虽然早预料到会是如此，李星缘仍旧一脸失望，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你莫要担心，老前辈手段高超，定然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办，日后定有相见之日。”庞雪驰说着转向李星缘，“李师弟，如今最要紧的便是尽力提升修为，其余一切自有定数，无需费心。”
“嗯。”李星缘点了点头，才又抬头看向擂台。
“嗬。”擂台上，墨含烟轻叱一声单手一翻，手中长剑带起一道淡红色光芒直刺那名弟子。
“开！”那名弟子修为比之墨含烟也不遑多让，见长剑刺来大喝一声，右手长剑斜上削去，同时左手疾扣，一张土黄色符咒爆出刺眼光芒，隐约凝成一座土山横在身前。
眼见长剑直刺，就要与土山撞在一起，墨含烟嘴角微微上翘，眸子里满是笑意。
那名弟子大惊之下急忙收招，墨含烟却突然发力，长剑呼啸而去，和土山轰然撞在一起。
骤然相撞，那名弟子又在收招，此消彼长下更是不支，脚步踉跄朝后退去。
“嗬。”一招得手，墨含烟娇叱一声如影随形，手中长剑带起一片淡淡红芒朝对方当投资罩去。
“给我破！”眼见墨含烟追来，那名弟子大喝一声猛地喷出一口精血，三张符咒在身前排开，黄、金、蓝三色光芒争相辉映。
墨含烟一见脸色大变，却没想到那名弟子动用精血同时催动三张符咒，脚步一错止住冲势朝一旁跃去。
轰……
三色光芒骤然爆发，震天巨响中碎屑纷飞，两条身影相继飞出。
台下，李星缘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一幕。先一步飞出的墨含烟在空中翻滚出老远才勉强搭住擂台边缘站定。而催动符咒的弟子则画出一条弧线高高抛起，直线掉到擂台下。
“哈哈哈……”短暂的寂静过后，擂台周围暴起震天笑声。那名弟子竟然被自己的符咒掀起震下擂台，若是传扬出去，怕是让人笑掉大牙。
主位上，墨尽愁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年轻弟子修为不高，对符咒的控制虽说不够完善，却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将自己震飞。幸好是在支脉比试，若在五脉会武中，足够四脉同门耻笑他一年。
一旁，肖云落先是一愣，随即笑着摇了摇头：“尽愁，那精血催动之法确实霸道，看来要加以约束啊。”
“哼。”墨尽愁冷哼一声没有回答，深吸口气缓缓闭上眼睛。
擂台上，墨含烟站定之后茫然四顾，半晌才看到对手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登时瞪大眼睛满是不敢相信。
“哈哈哈……”擂台下，那名弟子站起身，满脸通红地看了四周一眼缓缓低下头。
“呵呵！”庞雪驰也轻笑一声，李星缘转头看去，心却一阵抽搐。
在那名师兄身上，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同样红着脸，同样将头尽力埋在胸口，同样不敢面对那些嘲笑的目光。不同的只是，自己出丑时或许他也站在人群中嘲笑过，而李星缘却没有。
“小师妹。”木梯上，墨含烟满脸笑意走下来，庞雪驰笑着迎上去道。
“庞师兄。”墨含烟展颜一笑，如百花盛开，余光却看到呆愣愣站着的李星缘，朝庞雪驰点了点头快步走过去，“喂，想什么呢？本姑娘得胜归来，你还不快迎接。”
墨含烟一叫，李星缘才回过神儿来：“啊？哦……”
“啊什么啊。”墨含烟眉头一皱使劲儿瞪了李星缘一眼转头朝方才摔下擂台的弟子走去，“多谢曹师兄想让。”
“哈哈哈……”墨含烟话音落点，周围笑声更亮，任谁都看得出来那不是相让，而是曹师兄没能控制好符咒所致。
“啊，这，哼……”饶是曹师兄再如何也经不起这般嘲弄，冷哼一声一甩袖子转头离开。
“含烟这孩子。”主位上，虽然弟子笑声响亮，墨含烟的声音也清晰传入肖云落的耳朵，美妇人叹了一声。
墨尽愁却看着曹师兄的背影咬牙切齿：“不争气的东西。”
“尽愁。”肖云落也看着那个孤独离开的背影，“那孩子上山才4年，无法控制也在情理之中，莫要怪他。”
“哼。”墨尽愁冷哼一声目光落到和庞雪驰谈笑的墨含烟身上，“这丫头也该好好管管了。”
肖云落闻言却淡淡一笑：“女随父，你年轻时不也是这样？”
墨尽愁先是一愣，旋即老脸一红，强自道：“她如何能与我比，如他这般大时，修为高她两重天，早五年上山的师兄也不是我的对手。”
“呵呵，却始终不是未竟师兄的对手。”肖云落笑道。
“未竟师兄千古人杰。”墨尽愁说着闭上眼睛，半晌才缓缓睁开，“但愿这一次，我没有错。”
肖云落知道他的意思，笑道：“上一次也没有错，星缘那孩子不也胜了关霆？”
“狗屎运。”墨尽愁压低声音狠狠骂了一句，目光也落到傻子一般站在墨含烟身后的李星缘身上。
“尽愁，有些事，你要及早打算呐。”肖云落视野中，擂台另一侧，关霆一身皂袍缓缓走向李星缘。
墨尽愁看向擂台上对战的两名弟子：“夫人是指……”
“未竟师兄之痛，不可忘。他惊才绝艳，却始终无法看透一个‘情’字，一生为情所困，否则也不会那般落幕。”肖云落风轻云淡地道。
墨尽愁闻言靠进椅子里，目光却落到墨含烟身上：“夫人是说含烟？”
肖云落点了点头：“雪驰天资聪颖，又对含烟有些意思，只是含烟年岁太小还不懂，我这当娘的却看得明白。本来他们在一起也无可厚非，刚好留住雪驰与无锋共撑大局。只是眼下又多了个关霆，他与未竟师兄如此神似，决断起来便有些麻烦。”
墨尽愁闻言摇了摇头：“雪驰与含烟相差太多，不合适，至于关霆……”说着皱起眉头。
“我不也与你相差十岁？”肖云落眸子里满是笑意。
“他们怎么能与我相比。”墨尽愁红着脸挺起胸膛，旋即端起茶盅，“关霆还有待考验，此事暂且押后，而且含烟也越来越大，有了主意，还要听听她的意见。”
肖云落点了点头：“世事难料啊，因果也好，夙缘也罢，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两人相顾摇了摇头，关心则乱，不提也罢！
“几月不见，小师妹剑术愈发飘逸，修为也大为长进，恭喜恭喜。”擂台下，庞雪驰朝墨含烟笑道。
“那也比不得庞师兄，闭关之后修为大进，怕是过不了多久爹爹就该为你炼制五行剑了。”墨含烟口齿伶俐，丝毫不落下风。
李星缘听的却暗暗心惊。道虚观以五行剑诀名扬天下。这五行剑又与其他宝剑不同，五口宝剑五种属性，炼制时以相对属性真元冶炼相应属性材料，成形之后又以神兵利器刻绘阵法于剑身，五行剑成，五口宝剑之上阵法相辅相成，相生相克，互为补充。
除却宝剑，剑匣也颇有讲究，用材需中正平和，以平衡宝剑五行之气，上刻加持法阵，之后完全密封，至此，五行剑方为大成。
剑匣密封，五行剑入匣之后再无出鞘可能。对敌时，弟子依照五行剑诀催动真元，辅以口诀手印，从剑匣中抽取五行真元凝成光剑攻敌。也正因为此，五行剑诀方能名扬天下几千年不衰。
五行剑诀乃是道虚观不传之密，能得五行剑诀真传的无一不是各脉支柱，日后若非一脉首座便是门中长老，墨含烟如此说，无形中肯定了庞雪驰的地位。
“借师妹吉言了。”庞雪驰淡淡一笑，脸上得意之情毫不掩饰。
“李星缘。”李星缘正自心惊，关霆在他面前站定，一双黝黑的眸子毫无表情地看着他。
“干、干、干什么？”正看到那双眸子，李星缘心底一惊，饶是他也读不出内中到底藏了些什么，只觉冰冷的没有一丝感情。
“喂，你干什么？”一旁，墨含烟立刻凑上来，朝关霆挥了挥拳头示威似地道。
“小师妹，莫急。”庞雪驰笑着走到另一边。关霆刚被墨尽愁收为关门弟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和墨含烟发生冲突，否则日后难以收场，“关师弟并无他意。”
“最好没有。”墨含烟冷笑一声，在她眼里，李星缘早是她的‘私人财产’，除了她，谁也没有权利欺负。
“有一天，我一定会打败你。”关霆毫不理会墨含烟，一双眸子更没有任何感情，半晌才转过头，扫了墨含烟一眼走远。
“打、打败我？”直到关霆的背影消失不见，李星缘才喃喃重复一句，依旧有些发愣，他从没想过，有一天有人能以打败自己为目标。
“打就打，怕你不成？”对着关霆的背影喊了一句，墨含烟转头一掌拍在李星缘脑袋上，“脸都快被你丢尽了。”
“我、我没有。”
“还敢犟嘴，你给我过来。”墨含烟也不顾其他师兄弟在场，拉起李星缘冲出人群。
“干、干、干什么？”李星缘极力挣扎着，无奈墨含烟死死抓住，又动用了真元，无论如何也挣不开，嘴里徒劳地叫着。
“干什么？我看看你究竟有几斤几两，好的不学却学会犟嘴。”拖着李星缘一路走到平日两人练功的地方，墨含烟将他放下冷笑道。
“我、我、我、我没有……”墨含烟眼睛越瞪越大，李星缘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真的没有？”墨含烟原地站定，对着李星缘眨了眨眼睛。
“没、没有。”看着墨含烟的笑脸，李星缘心底升起一阵寒意，不由自主地朝后退去。
“好，好。”墨含烟笑着，突然身形一动，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木剑，朝李星缘胸口刺去。
“啊。”李星缘发喊一声脚步一错，反手一掌朝木剑拍去。
墨含烟没想到平日里只挨打的李星缘竟敢还手，猝不及防下被一掌拍中，木剑一偏荡开。
“还敢还手，看打。”墨含烟娇叱一声长剑一番拍在李星缘手背上，登时疼得他龇牙咧嘴，“看你还敢还手，叫你还敢还手，叫你还手。”
李星缘早熟悉墨含烟的招式功法，左躲右闪好不狼狈，却每次都堪堪躲过，有惊无险。
打了一阵，墨含烟也累了，丢掉手中木剑摇了摇头：“不打了不打了，过来陪我说话儿。”说着墨含烟径自走到一旁大石上坐下。
李星缘微微一愣，松了口气脱下外衣走到墨含烟面前。
“你干什么？”墨含烟一见立刻警觉，右手抓住衣领左手握拳瞪着李星缘道。
“冬日苦寒，小心着凉。”李星缘说着将衣服叠好递给墨含烟，那对眸子清澈得晶莹剔透。
“啊？哦。”第一次，墨含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似是雨打落红，暗香残留，带着淡淡香甜，回味绵长。
“你……不冷么？”偷偷看了李星缘一眼，小丫头急忙转向远方，目光有些闪烁。
“不冷。”李星缘稍稍离开墨含烟一点坐下，目光落到茫茫远方。以前他与贾半仙行走江湖招摇撞骗时，若是被人家认出来便会挨上一顿打，若是遇到凶神恶煞的，更会顶着北风扒下棉袄，倒霉时更只剩下一件单衣，挨冻多了，李星缘便不觉有多冷。
“你……对谁都这么好么？”墨含烟声音略微有些呆滞，表情却故作轻松。
“师父说过，与人为善，天道恒之，也算是一种修炼。”李星缘转头道。
“师父？我怎么没听爹爹说起过？”墨含烟也转过头，眸子里倒映出李星缘那对黝黑的瞳孔。
“不是这个师父，是那个师父。”李星缘说得有些拗口。
“哼，谁管你哪个师父，也不稀罕你这破衣服，还给你。”转眼间，方才还笑眯眯的墨含烟登时变脸，站起身将衣服摔在李星缘脸上转身走远。
“师、师、师姐……”李星缘慢慢站起身，朝着墨含烟的背影喊了一声脑海中一片混乱，怎么也想不明白刚才还好好的为何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眼见墨含烟的背影一点点消失，李星缘苦笑一声捡起衣服，摇了摇头走向自己的小屋。
“那个呆子，气死我了。”墨含烟的闺房内，小丫头气鼓鼓坐到床上骂了一句。
“谁啊，谁这么大胆惹我家烟儿生气，娘去帮你教训他。”屏风后，肖云落端着一只青花瓷碗走出来，内中装着一碗莲子羹，青白相间，素气淡雅。
“没，没，谁敢惹我。”墨含烟没料到母亲在，连忙改口。
“来，快趁热喝了这碗莲子羹，明日还有比试，吃完了早些休息养精蓄锐。”肖云落说着将碗放到墨含烟面前。
“嗯。”墨含烟乖巧地接过莲子羹喝了一口，“娘，你怎么来了？比试完了么？”
“还不是因为你。”肖云落笑着点了墨含烟额头一下，“今日你比武那么累，又拖着星缘离开，我放心不下才提前出来看看。”
“那有什么，我又不会把他怎样，只是突然想到几招的新用法找他试验罢了。”墨含烟说着低头喝粥。
“烟儿，方才关霆都说了些什么？”肖云落挨着墨含烟坐下来，解开她的长发拿起梳子边梳边道。
“那个木头，还会说些什么。”一提到关霆墨含烟便有些火大。
“怎么了？他惹你生气了？”
“他敢。”墨含烟杏眼圆瞪，旋即低头喝粥，口里含糊不清地道：“他只叫了小师弟，说早晚有一天会打败他，然后便离开了。”
“哦？”肖云落微微一愣，手也颤抖一下方才恢复，边梳边道，“那日你可看清星缘是如何打败关霆的？”
墨含烟刚舀起一勺莲子羹，闻言放下不经意地道：“哪里是他打败的，是关霆真元不支自己晕倒罢了。小师弟还傻愣愣等着，谁知到竟然莫名其妙的赢了。”
嘴上说着，墨含烟眼前却浮现李星缘那双黝黑的眸子，尽头处，一白一紫两点光芒清晰可见，将长剑烧成灰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