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于五脉会武，各支脉比武率先拉开。

清音阁大殿广场上，搭起一座丈余高木制擂台，擂台上，两名弟子正在斗法。

“你看他们谁会赢？”擂台最外围，李星缘被墨含烟死死拉着，目不转睛盯着上面，墨含烟道。

“王师兄吧，不，曹师兄，嗯……”李星缘修为不高，眼力自然有限，看了半天只觉两人招式炫目，符咒如流水般飞出，有攻有守，却实在看不出谁技高一筹。

墨含烟闻言撇了撇嘴：“就知道你看不出来，我猜曹师兄会赢。王师兄虽然一直猛攻不止，场面占据上风，曹师兄却守得滴水不漏，此消彼长，待王师兄力竭之后，曹师兄或许只用一招便能胜出。“

“嗯。”李星缘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到擂台上。

擂台上，王师兄一剑横削反手一张天火咒飞出，去势又急又快，锋锐无双。曹师兄却不慌不忙，闪身躲过长剑左手变拳成掌平平朝前推出，掌心中却也黄光大作，凝成一面盾牌护住周身。那到天火撞在上面，溅起无数流金碎玉，与盾牌同时粉碎。

“嗬。”久攻不下，王师兄似乎有些急躁，陡喝一声抱剑在胸，身体微微后躬，蓄足气势后吐气开声，右脚踏前一步双手平推，那口长剑绽起一道红光，直直射向曹师兄。

“真元入器？”

“是，是真元入器，没想到王师兄不声不响已修到筑基五重天，果然厉害。”

“是啊，这下曹师兄有难了。”

见王师兄长剑红光湛湛，台下观战诸人立刻聒噪起来，惊叹之声连片响起。

墨含烟也惊呼一声，真元入器她也是前几日方才修到的，被大师兄告知今年可以代表清音阁参加五脉会武后，一夜间突然觉得自己也算是年轻弟子中的‘高手’，却没想到这个平日里默不作声只知道修炼的王师兄竟然也有此等实力，一对大眼睛更一瞬不瞬盯着擂台上两人。

李星缘却并未有多少惊讶，一来是他修为本就不高，不能理解其中精妙；二来他在洛阳看哪些高人争斗，动辄带起丈余光芒，觉得这些也不算什么。只是王师兄一剑刺出时，他却有一种直觉，怕是要败了。

眼见王师兄一剑刺来，曹师兄也不惊慌，双手画圆，左右掌心不知何时各多出一张符咒，随着双手摆动徐徐燃烧，一红一黄，在空中带出两道清晰的轨迹，赫然是一个太极。

两个半圆儿相交，曹师兄双手骤然加快，一翻一推，符咒真元凝成的太极图呼的带起一阵飓风卷向王师兄。

轰……

一声巨响，偌大的比武台上流光四溢，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太极图与长剑撞在一起，溅起万千风云，连大地似乎都跟着颤抖一下才又恢复平静。

李星缘抬手挡住刺眼的光芒，只觉一阵清风扫过脸颊，忙放下手看去。擂台上，曹师兄背着双手站在原地，如巍巍山岳不动不摇，那王师兄则单膝跪在地上，一缕鲜血顺着长剑缓缓滴落。

“这一局，是曹师弟胜了。”正北裁判位上，林无锋笑着站起身走到擂台上高声宣布，随后弯腰扶起另一名师弟，“师弟也不必气馁，只败在最后一式而已，进步也算神速，今日之后，再苦修一年，来年岁考，重新来过。”林无锋一直拉着王师弟，笑呵呵地道。

“嗯。”王师弟缓缓抬起头，感激地看着大师兄，重重地应了一声提步下台去。

“恭喜曹师弟首战告捷。”林无锋笑着转过身，朝草师弟抱了抱拳道。

“不敢当，雕虫小技，还入不得大师兄法眼。”曹师弟坚如磐石，不卑不亢，微微躬身道。

林无锋点了点头：“如此我就预祝曹师弟能过关斩将，旗开得胜。”

“多谢大师兄。”曹师弟说着也走下擂台。

“第二场，张青张师弟对庞雪驰庞师弟，请。”林无锋说着单手一翻，擂台左右台阶上，一袭青衣的张青和一袭黄衣的庞雪驰走上台来。

李星缘目光一亮，这是庞雪驰出关后第一次出现在师兄弟面前。相比闭关前，庞雪驰清瘦许多，却养出一身风骨。一对眸子也如秋露般晶亮，内中仿佛蕴藏着无尽光芒。墨发则用一根红绳束起，飘逸洒脱。

缓步走上擂台，庞雪驰朝张青一拱手：“张师兄，请！”

张青呵呵一笑：“庞师弟出关之后风采更胜往昔，可喜可贺，比试之后，你我共饮一杯。”

“恭敬不如从命。”庞雪驰点了点头。

“如此，我就献丑了，师弟请。”张青说着拉出长剑。

“喂，下一场就是你了，怕么？”李星缘正看得入神，一旁，墨含烟捅了捅他低声道。

“怕？”李星缘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才想到第三场便是他与一个比他早五个月上山的师兄的比试，心里登时紧张起来，“有、有点。”

“嘻嘻……”见李星缘的模样，墨含烟笑起来，“我以为你会结巴几次呢，才一次，有长进哦。”

李星缘没想到墨含烟会说这个，微微一愣才苦笑一声，目光也坚定起来：“我会学着坚强。”

墨含烟也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上上下下仔细打量李星缘，半晌才道：“这才对嘛，像个男子汉，别怕，我会一直在这儿守着，上去使劲儿打，别给我丢脸，否则我都没脸出去见人。”

“嗯。”李星缘用力的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落到擂台上。

擂台上，张青和庞雪驰早战在一处。若论年纪，张青较庞雪驰年长，但若论修为，庞雪驰则当仁不让。尤其这次出关后，虽不是大进，却也较之从前更为牢固。

庞雪驰不喜驳杂，专修剑道。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剑修，集一身修为于三尺青锋。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相较符咒修者或者其他，剑修重在入道难，一旦入道，招式与真元同修，修成后锋锐无双，为天下第一。庞雪驰此次出关，招式之间连绵不绝，转圜圆润，三尺青锋散发着淡淡绿芒，嗡鸣不止。

反观张青，修为较庞雪驰弱了许多，但也驳杂许多。张青并非剑修，但秉承道家传统，也以剑为兵，只是一身修为还在己身。与庞雪驰相比，张青的剑招剑势便粗浅许多，与庞雪驰不同的是，张青右手剑招不停，左手不停变换手诀，金木水火四种初级仙术流水般飞出，最后一种土属性仙术则牢牢护住己身，一时间竟与庞雪驰斗了个旗鼓相当。

“张青师兄也这么厉害了？”墨含烟有些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方才她还为自己入选五脉会武沾沾自喜，现在却赫然发现，前进的不止是她自己。

李星缘更是目瞪口呆。庞雪驰的修为他早就清楚，却没想到总是笑眯眯的张青也有如此强横的修为。虽然张青运剑不纯，那口长剑有形无神，莫说是‘剑势’，就连招式也难以为继，但张青这一手仙术却足以笑傲清音阁年轻一代，金木水火四种属性仙术信手拈来，本命土属性仙术更炉火纯青，黄澄澄的光芒如铠甲般护住己身，守了个滴水不漏，看得李星缘目眩神驰，暗自心惊。

自打他进入清音阁，入耳处都是清音阁如何如何孱弱，如何如何没落，甚至几次听到同门师兄弟私下里谈论其他四脉有意将清音阁抹杀。如此一来，李星缘也自然而然地认为清音阁如夕阳迟暮，老朽不堪。

殊不知，这种没落只在道虚观内部。他却没想过，道虚观执天下正道牛耳千年之久，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便清音阁没落，没能抢到遴选时最优弟子，收入门下的一般弟子也要比那些二流小派强得多。加之大派底蕴深厚，银钱充裕，对弟子的培育也比那些小派强许多，如此一来，即便清音阁位列道虚观最末，弟子也并非一般小派可比。只是李星缘有些误会而已。

“无锋，你可看出些门道来？”北方观礼台主位上，墨尽愁眯着眼睛看着擂台，半晌道。

右手边林无锋微微欠身：“庞师弟似乎在……试招。”

林无锋话语间有些迟疑，似乎不太确定。毕竟这是岁末大比，庞雪驰修为虽高，在擂台上试招也颇为大胆，更何况张青也不是易与之辈，尤其是那手仙术功法，独步清音阁小辈弟子。

墨尽愁却点了点头：“他在为五脉会武蓄势。”

“这……”林无锋话音落点一阵迟疑。

“雪驰出关才没几日，虽然修为精进，却需要消化，这支脉岁考又在五脉会武之前，自然是最好的试金石。若不是他有意试招，张青岂能坚持这么长时间？”墨尽愁说着端起一旁清茶喝了一口。

“雪驰这孩子天资聪颖，在清音阁不做第二人之选，无锋，你日后要与他好好相处。”墨尽愁左侧，肖云落笑道。

“师母不必挂记，无锋定不会辜负。”林无锋道。

“无锋，下届遴选弟子，你也做好收徒的准备吧。”墨尽愁手指轻叩桌面淡淡道。

“师父。”林无锋先是一愣，又是一惊，才惊呼出声。

墨尽愁摆了摆手：“若是我没记错，下届遴选弟子，你是半百整岁，对也不对？”

墨尽愁话音落点，素来稳重的林无锋面露惊讶点了点头，心中却震撼不已。

在道虚观，收徒颇有讲究，一要入门时日长，半百之年为收徒第一个门槛儿，否则无论修为有多深厚，皆不许收徒；第二便是先后之分，将近四千年传衍中，道虚观早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只有各支脉首座继承人才可以先收徒。也就是说，当林无锋年过半百，又被墨尽愁确认为清音阁下任首座时才可以收徒。而其他年过半百的弟子，只有待林无锋收徒五年后才有收徒资格。如此也是为了保证首座继承人的强势优势。

“无锋，此事我意已决，你莫要多说，早作准备吧。”

“师父，弟子还有一言。”林无锋一反常态，依旧拱手道。

墨尽愁盯着擂台眯起眼睛，似乎擂台上两人仙术招式的光芒有些刺眼：“说。”

“庞师弟此次出关修为精进，且纵观三年以来的修为进境，庞师弟不输于四脉任何弟子，可谓后劲十足……”

“雪驰天资虽高，修为进境虽快，却只有大将之风，无统帅之才，可为左膀右臂。”没待林无锋说完，墨尽愁道。

“还有李师弟，李师弟为人木讷坚毅，可成大器。”林无锋只简单说了一句，并非他不想替李星缘申辩，而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在李星缘身上，除了沉默寡言似乎再没什么优点，上山几个月来修为进境没有一点儿提高，招式仙法也不伦不类，唯一还值得称道的就是他虽然与墨含烟练功，却兀自抽出时间上山砍柴，几个月来风雨不误。也正因为此，林无锋才给他‘木讷坚毅’四字评价！

“休要提他。”墨尽愁重重出了口气，目光落到站在台下观战的李星缘身上，心中却也犹豫不决。

这段时间来，李星缘表现平平，并未有他期望中的厚积薄发，比之当年的未竟要差何止百倍千倍。墨尽愁一度认为那只是他的错觉，待到明日一觉醒来，便会看到一个全然不同的李星缘。只是这么多天走来，李星缘犹如一块顽石，亘古不变，依旧木讷，依旧迟钝。若不是并无本命乱宫之象，恐怕也活不到今天。

期望和失望之后，现在墨尽愁唯一剩下的便只有心死，哀莫大于心死，在他眼里，甚至有些讨厌。可笑他为何会把宝压在一个被四脉抛弃的新入门弟子身上，也白白耗费肖云落七十年修为。

丈夫的表情落在眼里，肖云落也叹了口气：“无锋，听你师父的安排吧。”

“多谢师父。”林无锋点了点头，余光却落到李星缘身上。师父真的心死了吗？怕是不然吧，否则怎么会特意叮嘱自己安排一个弱一些的对手给小师弟？怕是嘴上说着莫要提起，心中却还保留着一丝希望，渴盼那个久违的惊喜！

小师弟呀小师弟，莫要让师父失望，莫要消磨光师父的最后一点耐心……

三人计议刚定，擂台上传来一声巨响。却见庞雪驰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握剑，剑尖儿斜指地面，真元掀起的罡风中衣袂飘飘墨发飞扬，说不出的洒脱写意。

张青脸色惨白地站在庞雪驰对面，右手长剑只剩下剑柄握在手中，剑身斜刺入脚边擂台中。左手袖袍则被贴着手臂削断，手中还握着两个半张还未来得及催动的符咒，另外两半则不知所踪。

林无锋三人没注意到，擂台下的李星缘却看得清楚。方才张青一连串仙术剑法攻击，庞雪驰却一反常态只守不攻，待到最后，张青催动真元接连释放四种属性初级仙术，又耗尽全力催发一道土属性巨浪朝庞雪驰卷去。

当此之时，庞雪驰爆喝一声剑势一转，如滔滔大河万古不废，剑尖儿窜出尺余光芒直劈在张青的仙术之上。

一剑之威，天地色变。刺眼的金光中，五种属性的仙术土崩瓦解，张青慌忙举起长剑迎上去，那口精钢打造的长剑也被斩断，随后庞雪驰剑势一转，在空中画出一个近乎完美的弧线削断张青的袖袍。

最让李星缘惊讶的是，在那一瞬间，他分明看到庞雪驰的长剑上分出一缕金光，几乎贴着张青的手心削断他慌忙拿出的两张符咒。

真元外放，离体而出，如此说来，庞雪驰的修为已然达到金丹三重天。

张青也愣在原地，他没料到自己败得如此干脆，庞雪驰一剑之威，竟然破开他五种仙术，连带削断长剑破开符咒。半晌惨白的脸上才挤出僵硬的笑容：“恭喜庞师弟修为大进，愚兄败得心服口服。”

“张师兄客气了。”庞雪驰收起长剑拱了拱手。

林无锋身形一动走到两人中央笑道：“张师弟仙术修为清音阁第一果然不虚，假以时日，必定大成。”

看到林无锋，张青的脸色才缓和一些，躬身道：“多谢大师兄。”

林无锋点了点头：“恭喜庞师弟出关后修为大进。”

“多谢大师兄。”庞雪驰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目光却遥遥看向紫阳峰方向。

“本场比试，庞师弟胜了，请二位师弟下去休息。”林无锋也不废话，待二人下台后才又道，“今日的最后一场比试，关霆关师弟对李星缘李师弟，请！”林无锋说着后退一步，让开擂台中央。

“傻瓜，别怕，他入门只比你早了五个月，又没有我这样的高人指点，修为高不到哪去，顶多与你持平，莫要怕他，上去使劲儿打。”墨含烟老气横秋地拍了拍李星缘的肩膀。

“嗯。”李星缘点了点头，摸了摸藏在袖口和怀中的符咒。

为了这次比试，李星缘做了诸多准备，在墨含烟教他的剑招中择出五式，四守一攻，每日苦练不止，一段时间下来竟也有模有样。其余时间几乎全部用在制符上。现下他怀中符咒，都是由上好黄纸为底，鸡血、朱砂与黑狗血为墨绘成。

贾半仙曾经说过，若论中正，首推朱砂；若论威力，鸡血更胜；若论破魔，则以黑狗血为最。三样东西掺在一起，虽然威力不如单一来的大，却要全面许多，若关霆恰好如张青一般擅长仙术，着掺和黑狗血绘制的符咒则会大展雄风。

收拾好一切，李星缘昂起头，沿着木制台阶一步步走上擂台！

PS：前两日有事，断更，以后会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