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岐黄山原名云山仙境,神农氏途经此地,发现山间灵气氤氲,聚而不散,便在此结庐炼丹,盘桓数百年,才改作岐黄山。
时至今日,早没有传说中的‘仙气氤氲,结水欲滴’的胜景,却也是人间不可多得的福地洞天之一。五脉之间苍松翠柏,险绝处凸岩对峙,飞流入涧,时有鹤鸣幽谷,虎啸山林,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李星缘哪有心思欣赏这等美景,满脑子都是昨日老者的影子和他说的话。
那老者甚是怪异,来无影去无踪,不报姓名不问出处,若不是原本揣在怀中的九鬼镇神图早晨醒来时却在袖子里,或许李星缘也会误以为是南柯一梦。更让李星缘担心的是老者的‘提点’,今日初见师傅,李星缘心中也装满忐忑。
庞雪驰也不说话,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紫阳峰顺着青石铺成的大陆直上清音阁。
“嘻嘻,庞师兄,你果然准时。”刚上得清音阁,一旁大树后窜出一个绛紫色身影,银铃般清脆的声音也飘入耳朵。
李星缘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约莫十一二岁上身绛紫色小衣,下身紫裤,脚下一双小马靴的女孩挡住去路。女孩手里,握着一根丈余长的马鞭。
庞雪驰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笑道:“小师妹早啊。”
庞雪驰的表情丝毫不落地落到她眼里,小丫头也不生气,笑嘻嘻地道:“当然了,我听说爹爹昨日收了一个弟子,特地来看看。”说着,小丫头越过庞雪驰径直走到李星缘面前,脸上的笑容早消失的无影无踪,紧绷着道,“抬起头来,让本姑娘看看。”
李星缘心里正在打鼓,又听闻小女孩似乎是墨尽愁的女儿,大惊之下如何敢抬头,死命低着恨不得将脑袋缩入脖腔里,耳根、脖子如熟透的苹果一般鲜红至极。
“我叫你抬起头来。”小丫头似乎有些生气,这个新来的家伙看起来老老实实,却没想到也是个刺儿头,竟然敢不听他的话,语气不由加重几分,明亮的眸子却闪过一丝狡黠。
“我、我……”李星缘哪里敢抬头,虽然不知道低着头到底有什么用,紧张之下又结巴起来。
“哈哈哈……”李星缘的窘样落到小丫头眼里,她心底早笑翻天,此刻终于忍不住大笑出来,断断续续道,“庞、庞、庞师兄,他、他真有意思,呆头呆脑,可爱极了。”
“师妹,不要胡闹,师傅命他卯时在清音殿等候,就要到了,若是迟了,可有他苦头吃了。”庞雪驰皱眉道。
“行了行了,知道了。”小丫头闻言止住笑意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又朝李星缘道,“你叫什么名字?待会儿爹爹放了你你便去清音殿东北角儿的‘留香阁’找我。”说着又换上一副恶狠狠的面孔,“如果忘了,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才施施然转过身,一溜小碎步跑远。
“快,时辰就要到了。”被小丫头这么一耽搁,眼看就要卯时整,庞雪驰带着李星缘直入清音殿,又吩咐几句必要礼节逃亡般离开,留下李星缘一人。
深吸了口气平复纷乱的心情,李星缘抬头看去,正前方是一张紫檀游仙桌,两侧两把游仙椅,桌后一副字画,写些什么他却看不懂,只觉龙飞凤舞得乱七八糟。左右两侧各是一只三足铜鼎,下方则是大片空地,看来是弟子打坐修习之所。
大殿内空空旷旷,唯有李星缘一人,他有些不知所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脑海中幻想着墨尽愁进门时他该如何。
正思虑间,身后大门‘吱呀’一声,李星缘双腿一屈慌忙跪在地上,上身匍匐也不说话,只死死顶住地面。脚步声由远及近,直在他面前停下来。
“李师弟?”张青微微一愣,进门时还好好的,却不知李星缘为何突然跪下来,若是让同门看到告诉师傅,自己定然被扣上‘恃强凌弱欺辱同门’的大帽子,不死也要脱层皮。连忙小心翼翼道。
“啊?”李星缘听出不对,抬头一看,哪里是墨尽愁,面前站着一个十五六岁大的孩子,连忙站起身,“不知……有何吩咐。”急切间竟没想到该如何称呼对方,只得拉了个长音。
张青见李星缘的模样早心中有数,笑道:“李师弟不必客气,在下张青,李师弟还需叫我一声张师兄。”
“张师兄。”李星缘这才想起同门平辈之间以师兄弟互称。
“师傅今日有事,不能亲来,命你明日卯时去‘青墨阁’修习课业。这是书卷,你可带回去自行参阅。”张青说着将一本书册递给李星缘。
“是。”李星缘双手接过,却不认得上面的字。
“李师弟,我带你去住的地方。”张青说着当先走出大殿,指点道,“这清音殿是咱们清音阁一脉主殿,主殿东北是师傅、师母和小师妹住所,若没召唤不可轻入。西北是弟子修习文课所在,那里自有先生为弟子授业,师傅也时常亲临,讲解修炼法门,修为突破筑基三重天弟子便可不去,不过三重天以下弟子要每日必到。大殿西南是我等弟子居所,东南则是跨院,为贵客住所,没有传唤不可轻入。”
“以后李师弟文课都在西北‘青墨阁’修习,每日卯时整,风雨不误,辰时结束。之后到西南食堂用早饭,早饭只有一刻,过了便要饿肚子,辰时三刻师弟需到这清音阁前广场修习武技,到时自有同门指点,师傅、师母也会亲至。直到午时才是午饭,之后便各自修习道虚观内功,期间不要忘了酉时整晚饭,一日大体如此。”张青说着转过一片树林,带着李星缘径自进入一间屋子。
如同紫阳峰的小屋一般,一桌两椅两床,简简单单别无长物。张青笑道:“这便是李师弟的住所了,我们清音阁人脉单薄,虽有两张床,却也只住一个人,这样还有剩余的屋子,不像紫阳峰和玄阳洞,每个屋子有四名弟子。”
“谢谢张师兄。”李星缘忙道。
“无妨无妨,大家都是同门,日后相互照料之处多的是,我就住在隔壁,若是有什么事便喊我。师傅吩咐过,今日你初来,不必修习,只整理一下好好休息,明日卯时整去‘青墨阁’修习文课。”张青摆手道。
“嗯,嗯。”李星缘连连点头。
“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张青也不多留,转身走出屋外。
小屋看起来许久没人住,落了厚厚一层灰尘,李星缘也不客气,洒水扫地仔细收拾一番,又将领来的行李铺好。一切收拾停当,天色也将近晌午,才朝食堂走去。
清音阁一脉人丁确实单薄,食堂内只有二十余个弟子,长幼不一,年长者已过而立之年,年幼者却不过十一二岁,李星缘在其中也算最小。
道虚观规定,用饭时弟子四人一桌,每餐四菜一汤,弟子自行组合。李星缘进屋时,大多数人早已坐好,却见张青那桌只有三个人,迟疑一下走过去。
“张师兄,几位师兄,我……”
张青早看到李星缘走过来,哈哈一笑道:“李师弟客气什么,大家都是同门,坐,坐。”说着拉过一张凳子放到自己身旁,“李师弟初来乍道,很多人还不认识,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刘海洋刘师兄,刘师兄今年初突破筑基三重天,在诸多年龄差不多的师兄弟中已是高手。这位是朱大力朱师兄,他去年便突破筑基三重天,在同龄弟子中更是佼佼者。”
“见过刘师兄,朱师兄。”李星缘屁股刚沾到椅子立刻站起身,两位师兄修为如此‘深厚’,他岂敢还大刺刺同桌而食?
“李师弟不必客气。”朱大力笑眯眯地打量着李星缘,“咱们同属清音阁一脉,都是自家兄弟,日后还要彼此多照应才是。”
“是是。”李星缘慌忙点头。
“好了,饭来了,吃饭。”刘海洋说着侧身接过饭菜放到桌上。其他三人也不客气,抓过白面馒头大吃起来。
李星缘伸手刚要拿馒头,张青抬手搭住他的手腕笑道:“李师弟年纪轻轻,可要好生保养,这饭前要先来一碗汤压压气才是。我们年岁都大,又有些真元基础自不打紧,你可不行。”说着接过刘海洋递过来的汤碗。
“多谢师兄。”李星缘脸一红,暗想还是张青师兄想得周到,接过汤碗喝了一口。
那汤清清淡淡毫无味道,似乎油盐酱醋一样儿没放,只是白水煮菜叶儿一般毫无滋味。
“李师弟,味道如何?”张青笑道。
“好,好。”李星缘费劲地点了点头,偷偷看了白面馒头一眼。昨晚他就没吃饭碗,虽然怪异老者带来酱牛肉,他却没吃几口就酒劲儿上涌睡过去。今早又没吃早饭,饿到现在早前心贴后心,却没想到道虚观还有什么饭前一碗汤的规矩,他也只得皱着眉头咽下清淡如水却奇热的‘汤’。
“李师弟,慢慢喝,免得烫着,这馒头还有的是,师兄这就去后面为你取,管饱。”张青说着三口两口吃光最后一个馒头,朝刘海洋和朱大力打了个眼色,三人同时站起身走向门外。
“嗯,嗯。”李星缘点了点头,他以为三人为他拿馒头去了,兀自和那碗滚烫的汤苦战。奈何那汤却无论如何也凉不下来,他只得慢慢等。
只是食堂内的人越来越少也不见三人回来,李星缘也急得满头大汗,奇怪的是那碗汤直到现在却还烫得出奇,似是永远也凉不下来一般。
“师弟,还没吃完么?”李星缘正埋头苦等,一个三十余岁眼睛细长的男子停在桌边笑道。
“啊?”李星缘猛抬起头,“嗯,不,不,吃完了,吃完了。”
“师弟今日刚入山门吧。”男子依旧笑眯眯盯着他,似乎李星缘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一般。
“嗯,刚承蒙师傅厚爱收入门下。”李星缘说着忙站起身,却不小心碰翻汤碗。滚烫的汤汁飞溅而出洒了一身,碗也啪嗒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啊……对、对……”李星缘大惊失色,慌忙俯下身去捡拾碎瓷片,却在碗底儿处发现半张符纸,符纸上绘的咒符他虽然不认得,却也依稀看出正是火符模样。
“师弟……”背后男人故意拉了个长音,兀自笑着的眸子里却有种幸灾乐祸的表情。
李星缘不动声色将半张符纸顺进袖口站起身:“师兄,对不起,我……”
“不必说了。”男人一摆手,“虽然你今日新入门,却也不能容情,用饭拖沓,又打碎碗碟各一,依照门规,当罚洗碗十日,今日便开始吧。”男人说着转身要走。
“我只打碎一只碗。”李星缘慌忙辩解。
“哦,我忘了。”男人停住脚步,随手拿起桌上一只瓷碟扔在地上,“这下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