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施主，贫僧道号了尘，不知大师是心禅寺哪位高僧之徒？”那斩缘，完全没有佛门的中正平和，刀锋指向凌厉无匹。贾半仙一看不好忙踏前一步，一番话说得不伦不类。

“心禅寺斩缘，与你一战。”斩缘衣袍猎猎，丝毫不理贾半仙一双眸子死死钉在李星缘身上重复道。

“我、我……不战。”李星缘一阵错愕，他从未见过斩缘，更遑论深仇大恨，眼见对方找来，一张脸涨得通红低头道。

“这位大师，想你是认错人了，我这徒儿生性呆傻，不会惹事，若是你家死了老小几十口更不是他所为，你还是另找旁人吧。”贾半仙见斩缘不理他，登时大怒，却碍于修为低微挤兑道。

“心禅寺斩缘，与你一战。”斩缘如同没听到李星缘二人的话一般，舌绽惊雷，左脚重重踏在地上身形凌空飞起，大关刀高举过顶力劈李星缘。

战刀力劈，气息早锁定李星缘。李星缘只觉一股寒气在体内弥散开来，双腿如灌了铅般不听使唤，眸子里，只有那口战刀，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呐，你堂堂心禅寺高僧，竟然对我们师徒动手，简直有辱斯文。”贾半仙捶胸顿足，脚步悄悄后退，浑然忘记方才意气风发扫荡新鬼的‘壮举’。

叮……

一声脆响有若龙吟，清脆高亢直上云霄。斩缘倒卷而回，身前扬起一串火星。

淡墨鬓丝飞舞横在李星缘身前，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口宝剑。宝剑只有两尺长，剑身略微弯曲，斑纹若古猿盘曲，剑锋清冷，剑格纤秀，清冽的气息荡荡弥散。

李星缘全身一暖，犹如春风拂过坚冰消融般，点点暗香随风飘来，萦绕鼻尖。冷汗也瞬间湿透衣襟。

身前，淡墨和平日迥然不同。透着空灵古韵，似乎集天地钟灵于一身般，周身灵气氤氲，踏云而来，淡淡宝光驱开阴森鬼气，如一盏明灯亮在漆黑的洛阳城中。

“嗬。”斩缘双脚落地，战刀如怒海狂澜，横扫淡墨腰腹。

“星缘，快过来。”见淡墨挡住斩缘，贾半仙立刻来了精神，却不敢靠近，退到客栈门前招手道。

“啊，哦。”李星缘这才回过神来，慌忙跑到贾半仙身旁，“师傅，他要杀我。”

“嘘……”贾半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贼头贼脑看了斩缘一眼，“快跟我回客栈，咱们在那看热闹。”

“这不好吧。”李星缘嘴上说着瞪大眼睛盯着战场，淡墨和斩缘一战让他心驰神往。

“有什么不好的，他们都是修道高人，受些小伤自然不怕，咱们师徒都是平常人家，可经不起这个，万一被扫到不死也要脱层皮，快和我走。”贾半仙不由分说，拉起李星缘跑回客栈。

战刀嗡鸣横扫而过，淡墨如枯叶随风，轻飘飘不着丝毫力量倒飞出去。

“想走。”斩缘杀得性起，低喝一声朝淡墨追去。哪知淡墨凌空一踏，如同踩在大石上一般，一股气浪以玉足落点为中心荡漾开来，素手中锋芒毕露，人剑合一如飞杀向斩缘。

“来得好。”斩缘大喝一声战刀劈出，本不平静的洛阳由此再生霹雳，一道银蛇横过长空，如九天垂瀑般落下。淡墨衣袂飘飘，飞出老远落到地上。对面，斩缘怒喝一声周身电光闪耀，衣袍下摆被切下一角，飘飘荡荡落到地上。

“阿弥陀佛。”佛号高喧中，苦禅大师一晃出现在两人之间，朝淡墨一笑道，“老衲心禅寺苦禅，女施主有礼了。”

淡墨闻言微微一笑：“苦禅大师名扬天下，淡墨见过大师。”

“后生可畏啊。”苦禅点了点头叹了一句，“若他日有机缘，还请女施主指教。”

“大师客气了。”淡墨说着转身看向客栈，“大师前辈高人，自当晚辈讨教才是。”

“如此，老衲就不客气了。”苦禅大师言罢转向斩缘，“随我去吧。”

“那人，当诛！”斩缘鬓丝飞舞，晶亮的眸子如两口利剑破开重重阴风鬼气没入客栈。

“你过得了她么？”苦禅大师说着伸手一指又复转过身来的淡墨。

淡墨不言不动，任衣袍猎猎，右手低垂处寒风闪烁，一双眸子淡然看着天外。

“走吧。”苦禅大师摇了摇头，“伊水河畔九环琉璃佩出世在即，姑娘可自行前去。”

“多谢大师关照，大师走好。”淡墨说着微微一福走进客栈。

“三年。”苦禅大师看着淡墨的背影苦笑一声。斩缘乃不世奇才，修为进境之快心禅寺前所未有。相比之下，心境修为却有些滞涩。方才一战，斩缘便是输在心境上，淡墨风轻云淡，挥手间引动天地之力，比之斩缘高出许多，尤其是最后一记天雷，生生撕开斩缘护体防御伤他，若是淡墨心存杀意，岂是轻伤了事。

“何须三年，只消一载。”斩缘剑眉一扬，刀削般棱角分明的脸庞挂着不屈。

“我佛慈悲。”苦禅大师宣了声佛号，“心禅寺首重心境，回寺之后面壁一季，不得再出。”言罢衣袖一摆，胖大的身躯飘然直上，朝洛阳城南飞去。

“九环琉璃佩出土？”客栈内，贾半仙斗鸡般瞪大眼睛，旋即颓然坐下，“坏了坏了，即将出土便是如此异照，待到真个出土时，就算井水出游龙也保不齐，究竟是哪个天杀的改变气运，将本应该明日出土的重宝引到今日，可害惨本仙了。”

“怎么害惨我们了？”见淡墨只是笑着不言语，李星缘道。

“笨蛋，你脑袋是榆木疙瘩做的，这么简单都想不通。那重宝之下必有灵兽守护，城中的小妖小怪我们都对付不了，更遑论那灵兽，若是被夺宝的下三滥激怒杀入城中，咱们谁能幸免？”贾半仙勃然大怒，大骂一阵转向淡墨，“你方才说九环琉璃佩在哪出土？”

“城南伊水河畔。”

“不能耽搁了，星缘，快收拾东西，随我从北门逃命去吧。”贾半仙说着抓过算命帆就走。

“你真不打算去看看九环琉璃佩？”淡墨眸子一闪，似乎有些想不通。

她初遇贾半仙便觉此人不同凡响，但究竟神在何处却看不清楚，只道是大能者混迹浊世，风尘江湖。九环琉璃佩出世前她曾潜心推算过，早确定就在今日，她本想一直忍着，看贾半仙究竟能装到何时，眼下九环琉璃佩出土在即，却依旧没有动静才忍不住说出来，却没想到贾半仙第一反应不是去凑热闹却是逃跑，诸多事实联系在一起，她愈加不明白拿着算命帆的男人究竟想些什么，要做什么。或者说究竟是人间大能还是用什么秘法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人间大能。

“看那劳什子做什么？连云剑宗那些老杂毛早去了，方才心禅寺的大和尚也去了，还有咱们什么事儿，星缘快走，逃出这里，为师送你去岐黄山道虚观，学好仙术将来咱们也去杀人夺宝，哈哈哈……”贾半仙带着一串张狂大笑出门而去。

耽搁一阵，洛阳城内更加黑暗，万家灯火如星辰点点，无力地在沉沉天幕下挣扎。贾半仙算命帆点地，带着李星缘二人朝北门摸去。

“星缘切记，日后上得道虚观定要小心行事，那些名门大派弟子良莠不齐，之间龌龊不断，若是谁欺负你，你便去找何云道那杂毛，让他替你出气。”一路上贾半仙喋喋不休，不知是吹嘘还是嘱咐，尽说些没边没际的大话。李星缘也不吭声，使劲儿点着头，眸子里满是泪水。

咕咚……正叨念着，贾半仙惨叫一声摔在地上，登时破口大骂，“哪个天杀的，扔这么块大石头，摔死老仙了，哎呦……星缘，扶我起来，以后记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帮孙子，净用些损招，你也要多多变通，只要谁欺负你，明着打不过也要下绊子阴死他。”

“星缘，莫要听他胡说，大丈夫当光明磊落横行四方，暗地伤人是宵小之辈所为，你上得道虚观，要潜心学习道术，道虚观的五行剑诀名扬天下，一旦学成，还惧怕江湖宵小？”淡墨立刻道。

“五行剑术真有那么厉害？”

“那是自然，道虚观道统传延近四千年，英才辈出，无数大能先人探索开拓，衍阴阳之气，应五行之数，成就五行法剑，并以五行剑诀催动，威力颇大。极致处，开天裂地、白日飞升也不在话下。”淡墨眸子里带着淡淡的向往。

“师傅，那日庞雪驰用的就是五行剑诀？”李星缘想起那日庞雪驰打斗时所用招式，不同于一般仙术，金光四溢虎虎生风，颇有一番气势。

“切，那也叫五行剑诀？笑死人。”贾半仙撇了撇嘴，“五行剑诀是道虚观最高心法，对修习者要求也颇高，要迈入金丹期才可以参阅与本身属性相同部分，庞雪驰也只学到白虎剑皮毛而已。”

“那真正的五行剑诀又是什么样。”李星缘追问道。

“老夫昔年游历天下，曾得《太平散记》，其中罗列各大门派镇山绝学加以评点，位列第一者便是道虚观五行剑诀。”

“老仙长说笑了，当今江湖，连云剑宗‘连云十三剑’公认第一，道虚观五行剑诀何时压过它了。”淡墨似乎有意，每每与贾半仙过不去。

“小丫头懂些什么？”贾半仙白了淡墨一眼，“连云十三剑刚猛绝伦，威力颇大，却一味冲杀，只攻不守，杀意太重者，天道难成。反观道虚五行剑，无固定招式，一切皆由心生，已是高了一筹，加之五行剑讲究相克之道，弥补不足，威力煌煌，岂是常人能知？”

“相克之道？”淡墨眉头一簇，不解地道。

“不错，但言五行，必有生克。修道仙法，大都讲究五行相生，连绵不绝。但道虚观独辟蹊径，以生克为基，证得大道。金克木，却雕琢成器；木克土，却固土生发；土克水，却使之成流；水克火，却腾腾烈烈；火克金，却淬炼其身。是以，这相生相克，谁又说得明白？天道之下，万物循环，道虚观传承方为正统，星缘你定要潜心修炼，争取早日步入紫府元婴，窥得真经。”贾半仙解释道。

“相克之道。”淡墨似有所悟，喃喃叨念一句转向李星缘，“星缘，你定要潜心修炼，莫要辜负老仙长苦心。”

“那是那是，待星缘破入紫府元婴窥尽道法我便接他出来，抄录他几千几万本，每本最少卖纹银百两，何苦做这些勾当，到时候吃香的喝辣的，还不是逍遥自在，嘿嘿……”贾半仙摇头晃脑小人得志，将淡墨刚升起的一丝疑虑打消得干干净净，原来还是个财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