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六道,芸芸众生,皆在轮回!
盛唐年间,河山锦绣。神州浩土,正气荡荡,邪魔退避。然盛极必衰,祥和之下,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不断。庙堂如此,巷坊亦然。
时修道之风大盛,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布衣白丁,皆知世上有神仙,然神在何处,仙乡何方,则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修道者中,却有‘一宫一观一剑宗,一沙一木心自明’的说法。所谓‘一宫一观一剑宗,一沙一木心自明’指修真界正道四大门派:玄天宫,道虚观,连云剑宗和心禅寺。四大派领袖群伦,执天下执牛耳,其中以连云剑宗实力最胜,第三十二代掌教张伯阳功参造化,至大成之境,飞升指日可待。其他三派也时有惊才绝艳之辈,四大派绵延三千余年,薪火相乘,英雄辈出。
除四大派,无数修道小派也鳞次栉比,争奇斗艳,修道界一片繁荣。
这一日,十里坡镇北门官道上,一老一少遥遥行来。老者头戴三宝青云观,身穿深灰道德阴阳袍,肩头却刮开一个大口子,腰间系着一根草绳,脚下麻布鞋也早面目全非,手中握着一杆算命帆,四尺长白布随风飘舞,上书四个大字:仙人指路!
老者身旁是一个小道童。小道童只有十余岁,头戴五福临门观,身上却穿着一件僧袍,胸口亮黄丝线勾勒出一个大大的‘佛’字,下身一条本色麻布裤子,脚下一双草鞋,背后背着药篓,里面丝线、布袍、黄纸、烛台扔的乱七八糟,看样子也有二十几斤,小道童却面不红气不喘,跟着老道一路行来。
官路平坦,一老一少走的虽然不快,却也不慢,转眼进了十里坡镇。
十里坡镇只是中原一处平常小镇,面积不大,却也酒楼茶肆林立。时值晌午,酒菜飘香,更兼天下富足,街上人潮涌动,吆喝买卖声不绝于耳,一派繁华。
“师傅,我饿了。”刚转上正街,小道童肚子‘咕噜’叫了一声,抬头朝老道道。
“吃,吃,就知道吃,早晨不是刚吃过半个馒头吗?才走了三十里路就饿,看看师傅我,修行有成,可半月不食,可日食全羊,走了三十里,依然神采奕奕。”老道说着挺起胸脯。
“可是你早晨吃了三个半馒头,还喝了两碗稀饭偷了一个肉包子。”小道士愣头愣脑地道。
“放屁,呸呸呸,师傅我乃是世外高人,何来偷之一说?我观那老板面有死气,主大凶,吃他一个包子也悄悄为他化去死气,如此美事,说来还是我亏了。”老道勃然大怒。
“哦。”小道士总感觉哪里不对,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张了张嘴勉强挤出一个字。
“走,跟我去那边街角支起摊子,赚些银钱与你买些吃食。”老道显然也不想在包子馒头间继续纠缠,指了指街角走过去。
街角正是两条正街交汇所在,人来人往异常繁华,正有一张不知是谁留下的闲置桌子。一老一少从小道童背后药篓里拿出一张暗红色小凳‘啪啪’支开,又取出一方蓝布盖好桌子,老道一顿算命帆大刺刺坐在桌子后,帆上仙人指路四个大字猎猎飞扬起来。
小道童腹内饥饿,无精打采地站在老道身后,一双眼睛在各种美食间流连,显然渴盼着买卖上门好有了银子填饱肚子。
趋吉避凶乃是人之本能,又天下太平,连年风调雨顺,是以风水阴阳之学大盛,捉鬼降妖者、相术风水者大凡自称某某星君抑或天尊、金刚之类行走尘世积德行善,如老道这般一言不发者却是少之又少,这类人若不是世外高人就是草包一个,只却不知老道师徒是哪类。
正午阳光刺眼,烤在青石地面上似乎要生出烟来,时而吹过阵阵风也带着熏人的灼热,小道童汗流浃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老道却纹丝不动,不吭声,不流汗,闭目养神,老神在在。
起初并无人注意老少二人,阴阳风水相术者多如牛毛,虽然偶有真才实学者,大多却也都骗吃骗喝不学无术。但老道风采别致,有目共睹,渐渐地,围观的人多起来,但慑于老道威势,恐惊扰了仙长神游,竟无一人敢上前搭话。
“左边第三人,你今日上山砍柴,丢了斧头,回家打骂娘子,却不知那斧头就在柴堆之中,快快去拿吧,晚些柴禾就要被员外府取走,白白丢了斧头。”老道并未睁眼,左手却直指左边第三人口中道。
左边第三人是个樵夫,浓眉大眼,生的魁梧异常,见老道开口左右看了看才确认是自己,连忙跪倒口称多谢仙长指点飞腿跑出去。
“对面小哥私通二嫂,为夺家财又不惜毒死大哥,现下却又与那歹毒女人阴谋陷害二哥,殊不知那女人早有计谋,你也是瓮中之鳖,却浑浑噩噩自作聪明,还不快快去府衙自首,如若想逃,今晚三更就是你魂归之时。”
“右边大嫂你昨日丢了银钱,无凭无据却陷害婆婆,殊不知银钱被你娘家哥哥顺手牵走,此刻正在醉红楼放肆,还不快快去追。”
老道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左手连点,点到之人无不大惊失色,或口称仙长千恩万谢,或捶胸顿足痛哭流涕,一时间人生百态在小小的算命帆下各自飞扬。
背后,小道童呆呆傻傻,完全没注意前方动静,目光依旧在各色小吃间流连,显然饿急。
一番指点,老道才停住口,睁开眼缓缓站起身:“诸位,世间之事,自有因果,方才所点之人,皆因前世有恩与我,了却此段因果,大道更进一步。老夫不借庙宇名山,不借仙神星君,只以一身正气,铁口直断,断尽世间因果,混滋清浊。诸位如若有求,老夫自当尽力,言尽于此。”说着,老道重新坐定,闭上眼睛。
“不知仙长取文钱几何?”一个书生模样的人上前一步轻摇折扇道。
“公子所问之事,取银三钱。”
“哦?好,那仙长说与我听。”书生目光一亮。
“今年岁考,列乡试二十三位,公子自可放心。”
“那明春会试若何?”书生追问一句。
“缘尽于此,公子不必自扰了。”老道说着挥了挥手,书生一听恭恭敬敬放下三两银钱高高兴兴去了。
“仙长,我……”书生一去,后面一个身穿麻布衣衫的年轻妇人急忙开口。
老道一摆手,睁开双眼呵呵一笑:“我本以为此地因果已了,却不想天意难测,还有妇人一桩。”说着老道重新闭上眼睛,“你家相公乃阴魂缠身,为厉鬼所扣,锁住三魂七魄。今夜子时本是他命归之时,奈何他前世有大恩于我,老道不敢不报。夫人切记,堂中西北角掘一长四尺,宽两尺五寸,深一尺方坑,多一寸不可,少一寸不许,内置草席一副,软枕一只,于戌时将你家相公头西南置于坑内,平躺,头顶放三粒米,一碗清水。亥时再于脚下点烛台一只,而后速速退出,直至雄鸡司晨,你家相公管保无恙,切记切记。”话音落点,老道脚下青烟袅袅,升腾而起,抚掌大笑:“此地因果已了,大幸之。”
“仙长可否容我一问?”人群左侧,一个锦衣华服中年男子连忙开口。
“银钱五两,讲。”老道闭目凝眉道。
“仙长这次为何不直说?”华服男人眉头一凝,隐隐有些不悦。
“你家老爷本是长命之人,富贵之像。奈何业障太多,天威难测,我若直说,难保不出意外。”
“受教了。”华服男子说着深深一拜,“望仙长恕小人唐突之罪,小人也只是求个解法。”
“哼,你家三夫人轻信谗言,任那些不学无术之辈设下法坛法阵,扰乱风水,阻断天地灵气,你家老爷好起来才怪。去除所有法坛,正厅白幔,驱除僧道,于正厅中央设一长案,案中置青铜炉鼎,内中放粟稻各半,上香三柱。长案左侧置全鹅一只,右侧蟠桃一盘,鼎后清水一碗,朱砂一碗,最后置法剑一口,如此可保贵人三月无事。”老道说着一甩大袖站起身。
“我等乃是普通人家,何来法剑?”华服中年男人立刻道。
“童儿,取法剑一口与他,收了银钱,此地因果已了,老夫去也。”说着飘飘然走向前方。
身后,小道童一听立刻来了精神,从背后药箱中掏出一口长约一尺的灰褐色木剑递过去,接了银钱收起小凳跟着师傅跑出去。
至此人群才反应过来,老道此地因果已了,已是想要离开,那些因为胆小或者其他原因还没来得及问的人立刻呼喊着追过去。虽然尽力奔跑,奈何老道仙法高明,迈步间仙风阵阵,消失在众人视线中。只余那小道童呼哧呼哧背着药箱一路追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