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不待人,眨眼间,叶枫来到有间客栈已近半年光景。
将今夜最后桌客人送至门外,冬末寒风将衣衫单薄少年吹得个激灵,双手拢袖小跑回屋内,插上门栓踩着木梯回到二楼小卧房。
打坐片刻躺在床榻,木然呆望头顶房梁,心中怅怅不乐。
因为这段日子他修为没有分毫进步,任凭如何努力,四肢筋脉和丹田气海两种修为,就是没有一点动静。
宛如一潭死水。
若不是小静心诀有很强宁神静气作用,只怕早熬不住心气走上歪路。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放弃!爹娘他们一定还在等着我呢!”
想到不知身在何处家人,那双与年纪不符疲惫眸子,总算恢复些许光亮。
收回思绪从床榻一跃而起,折身抽出背篓里短棍,一遍遍练起挥剑之法。
“啧啧啧!还是这么勤快努力啊?”
随着那熟悉鼻音厚重声音,蛤蟆元宝悠哉悠哉爬出背篓跳到床榻一角,瞪着两只滚圆蛙眼,看向正盯着自己愣神叶枫。
少年半晌反应过来,满面惊喜冲蛤蟆招呼:“蛤?你醒啦!”
只是后者并未继续理睬,闭上蛙眼感受下附近环境,忍不住愤怒咆哮:
“蛙了个蛙的啊!你这臭小子害得我好苦,别的同类都是冬天冬眠,我这一醒过来就成了冬天了!”
元宝一双蛙眼流露出无尽幽怨。
叶枫错愕不已,“你冬眠,和我有何关系?怎么是我害的?”
对方看他一副呆瓜样,继续咄咄逼人数落起来:
“和你没有关系?你知不知道当时来客栈那些人都什么修为?知不知道一只五彩蟾蜍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知不知道你乱带回来的那光屁股小娃娃有多可怕?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可惜这一连串问题并没有让叶枫想透缘由,反而是更加迷惑,愣愣半天依旧没转过弯儿来。
元宝见状更加气急,但还是没口好气给出解释:
“三个金丹,还有两个结丹,那几个璇照的就不说了,最可怕的是那个光屁股小娃娃!我根本就感受不出他的修为!这些人放在一起足够灭了半个大宋国了,你还跟个没事人似的在他们中间跑来跑去的挺开心呢!”
胖蛤蟆横着蛙眼狠狠剜他一下,看得出它这次对叶枫表现真是极为不满。
不过叶枫倒没心思反驳这些,脑中快速将元宝所供消息和自己遭遇结合在一起,心中很快猜出大概。
理好思绪对蛤蟆问道:“你以前不是也见过那个瞎子老人,怎么没早些提醒我?”
“以前我只能看穿筑基境以下的修士修为,还不是十里坡那桶泉水帮我强化了本能么,不过我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感受出对方修为,
假如有人带着隐藏气息法宝或者练了特殊功法,那我就没办法了,来客栈那帮人十有八九是故意显露实力的,否则以他们的本事,我根本不可能随随便便窥探出底细!”
蛤蟆忽然闭口,蹭蹭跳回背篓。
接着便听门外传来小老板娘声音:
“小叶枫,你这大晚上的不睡觉,一个人嘀嘀咕咕干什么呢?”
“哦,这就睡。”
叶枫赶紧熄灯。
二天一早,少年早早起床练完拳后挑起扁担打算去十里坡挑水。
刚推开前堂木门,入眼景象让他脑海霎时清明一片。
看着街道两旁银装素裹房屋,和空中飘荡片片雪絮。
怔然许久,喃喃自语:“下雪了?”
似乎下雪天会让人心情格外好。
叶枫脸上挂着浅浅笑容,脚下一双破布鞋,踩着厚厚积雪向城外走去。
沿途欣赏一望无际冰雪奇景,思绪也开始随风飘荡,想起在清溪镇长大那些日子,想起和母亲一起堆雪人,想起小镇上刘老头冰糖葫芦,还有那清溪镇皑皑白雪。
风雪中,走着个挑着扁担矮小清瘦身影,显得有些孤独,还有些可怜。
一场年末大雪,给本就热闹陇右城带来一股浓浓年味儿。
客栈门口,跑堂伙计踩着板凳在账房先生指挥下,扭着屁股贴着福字。
“右边右边,左边左边,哎呀,大啦,你是不是眼神有问题啊?”
账房手握金瓶梅气急败坏起来。
“爱谁贴谁贴,大爷我不干了!”
跑堂伙计跳下凳子将手中福字往板凳上一拍,头也不回晃着脑袋钻回屋。
“嘿?你还来劲了!”
账房瞪着他背影回怼一句,瘪嘴走到板凳跟前拿起福字,费事巴力贴起。
厨房里光头厨子,叶枫和小老板娘三人,正围坐在案板跟前一起包饺子。
时不时低语几声。
后院一堆堆砌老高柴木垛中,蛤蟆元宝胖得过分蛙身挤在里面来回挪动。
口中连连嘀咕:“奶奶的,我就不信大过年找不出一只没冬眠的虫子!”
“今儿个大年三十,小叶枫想吃什么?师傅我给你做!”
光头厨子难得没拉着脸,呲着板牙对叶枫笑问。
“炒肥肠!”少年脱口而出。
一旁小老板娘嫌弃皱眉,“咦,怎么会有人爱吃那么恶心的东西啊?脏死了好吧!”
叶枫赧赧干笑两声,捏着手中面皮儿道:“呵呵,以前在家里时候,我娘也不让我吃这些东西,不过我二叔喜欢吃,我爷爷又不让我二叔吃,说咱家里虽算不上大富大贵,但还不至于去吃那猪的下水。
于是二叔就偷偷吃,结果有次被我撞见,二叔怕我告诉爷爷就把我也拉下了水,从那之后,他每次吃炒肥肠的时候都会叫上我,即便我不在家,也会偷偷留些给我。”
叶枫说完可能眼睛有些发痒,抬手揉揉眼睛,头发脸上沾染大片雪白。
身为女子小老板娘听完叙述,心中难免有些感伤。
刚想开口说点什么来安慰,一抬头便看到他脸上头上满是雪白,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哈哈,小叶枫,人家过年都只长一岁,你这怎么长得都满头白发了?也太着急了吧?”
说完继续捂着肚子笑个不停,一张俏脸儿涨得通红。
叶枫看得一脸无奈,老老实实低下头包饺子,不再搭理那疯婆娘。
寡言光头厨子瞥他二人一眼,嘴角微微上扬,一边认真干活一边不咸不淡打岔:
“在我们老家,每次过年都要在饺子里面包上一颗铜钱,谁能吃到,就意味着会有一年的好运。”
“好呀!”
小老板娘拍手赞成,接着从袖口里拿出三枚铜钱准备包进饺子。
“等等!”叶枫抬手拦住对方,“咱们五个人,公平起见,就包五个吧?”
“你傻不傻?”
小老板娘看白痴似眼神看他,冲前堂门帘扬扬下巴,凑到少年耳边小声耳语:“就那两个成事不足的家伙,用吃铜钱吗?反正饺子是咱们煮!”
女人脸上露出一抹贼笑。
光头厨子忽然从身后菜篮抓出大把红彤彤东西抛来,垂着脑袋瓮声瓮气道:“这是儋州的魔鬼椒,很辣的,吃完鼻孔冒烟!”
小老板娘接过辣椒喜笑颜开,夸张冲厨子比个大拇指。
叶枫见状暗自庆幸:“幸亏我也来包饺子了,否则非被这两人给坑死!”
三人将饺子包完分成两屉,小老板娘刚要再嘱咐叶枫两句,账房声音却忽然透过门帘传来:“小老板娘,有人送东西来了。”
“来嘞!”
女人应和一声,起身抹抹掌中面粉迈步离开。
确定小老板娘已经走远,一直没吭声光头厨子猛然回身将两屉饺子端在手中,双臂用力一颠,所有饺子混在一起飞向空中,接着又重新整齐落在竹屉。
他反复几次之后方才朝着叶枫咧嘴一笑:“嘿嘿~要玩就玩最大的!”
叶枫无言。
傍晚小老板娘叫叶枫在门口点燃两串长长鞭炮,又喊厨子几人在前堂火炉旁摆好方桌端上饭菜。
五个人坐在火炉旁听着鞭炮声,一起吃起年夜团圆饭。
“啊啊啊——!”
一声惊天动地刺耳叫喊响彻夜空。
小老板娘站起身子将木筷用力拍在桌上,俏脸通红指着厨子怒喝道:“死光头!你跟老娘来阴的?”
后者好似没事人儿般,兀自埋头吃着碗里饺子充耳不闻。
倒是一旁账房和跑堂皆是一脸茫然看着暴走小老板娘,完全不明所以。
而叶枫更是一向怕那女人怕得要死,此时更是不敢抬头说话。
最终此事以光头厨子在脚踩板凳手持菜刀小老板娘监督下,一连吃下十颗魔鬼椒后,终于宣告结束。
气氛重归平静,叶枫透过门板看眼外面夜空中绚烂烟火,忽然转头看向身边小老板娘几人。
神色郑重道:“小老板娘,我有事要和你们说,我想,我想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