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一看,门楣匾额上书的是“径归祠”三字,两边有楹联,上联是:“天道恢恢,诸般门法,涉而远之。”下联是:“地法疏疏,易易轻轻,万物归哉。”莫非匆匆看了一眼,也不太懂。轻敲僧门,依旧无人。莫非隔着门槛推门一看,里面立着十八尊罗汉雕像,个个面目狰狞,莫非没有走进去,折身走向另一条路。
莫非又翻过几座山,走着走着又走到山麓下茅屋庭院,接着又到了庙宇……又走了一圈,回到茅屋的庭院中。看着四季的花,好似永不凋零,在自己的季节尽情的绽放。院子里还有其他的花卉,有三月的兰,六月天里的荷,有月圆节里的桂,芙蓉,樱花,杏花……
莫非烦躁而紧绷的心情,堪堪放松下来,心想:“既然出不去,何不静下心来享受这美妙时光呢?人生本苦短,处处可悠闲!”如此一想,什么都似忘记了,走到茅舍里搬来一把摇椅。躺在上面,身心随意,鼻中悠悠荡荡满是四季的味道,任由心旷神驰。不知不觉间,也入梦乡。
魔王从井口看了,大叫不好,他是局外之人,所谓旁观着者清,已然看出了这其中的玄机。而莫非此举,更是入了画的陷阱。不禁看向万愁,万愁摇了摇头,道:“各有各的选择,与其说他选择了安乐,何不说他是选择了宁静呢?宁静致远,这有何尝不是他的心性和本能。我觉得,他是在走他自己的路,对他而言,对和错,那都是光明大道。”
魔王道:“就会说大道理,万一他沉迷,醒不来怎么办?”
万愁干笑了起来,又将那皮包骨的脸,脱腔的眼珠看向井中。淡淡的道:“一个能掌控堕天神剑,太阴幽荧的人;一个能在七星宗挨过净罪七杀中前三杀的人;一个能在生死面前进入太虚空灵感悟的人;一个能让‘天机’显现的人,你觉得能是一般人么?”忽的抬头看着魔王,道:“前几天,我奉王命,用了十年寿命也只算出,他是天选之人。这是天机,我也无能为力,是以一直未敢告诉您!”
魔王听了他这话,心实在跳得厉害,几乎便要从桑子里蹦出来。久久方平复下来,说道:“这些我都想到了,但是亲口听你说出来,我……他比我那故去的儿子更加优秀。”
万愁忽的拜倒在魔王面前,头顶点地,拜服不起。魔王以为他是因没有推算出莫非命理而自愧辱命,忙扶起,安慰道:“你都用十年寿命来算了,老夫怎么能再怪你呢?这世间,又有谁能做到如此,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也是我最鼎力的助手。我会帮你打通修帝后期,把这寿缘补回来……”魔王还待再说,也给万愁止住,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事,我想请王,放弃征战杀戮,兴正义之师,行正义之道,养兵蓄锐,带领本教走出新的路子出来。”
魔王扶着他的手松了开,万愁依旧头点地的跪着。
魔王心情激荡,实难平复,他怎么也想不到,一直最得力的手下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的理想,就是一统九州,做绮玄大陆的王。可是,让他放弃征战,如何去铲除正道的那些伪君子,如何替莫非报仇,这跟背离魔道,有何区别,这是让我叛道啊。想到此处,眼中便似要喷出火来,周身的魔力鼓荡。
只听万愁继续说道:“我知道王的理想抱负,我也明白如此有违我教教规。但是大道终究是向着正义的一面,历史上写得清楚。如今世道不同,正道中人行的是自灭之道,我看王的本性并非是魔,正是乘机兴正义之道的良机,必定能得天道庇护。且,这片天是要变的,当年天机的出现,造就了一个巫神,拯救了这片大陆。而今天机又出现,这征兆已经很明显不过了。莫非是天选之人,那必定是行秉持正义之道。若是不改制,他日,他就得与我们背道,最终的结局,就是你们……互相残杀。盼王三思!”
魔王听到“自相残杀”四字,更是气血翻涌,几乎到了难以自制。一挥手,身子腾空而起,化作流光,一眨眼也消失在那边山头。声音远远的传送回来,道:“你看着他,有什么新情况立刻通知我!”
万愁对着魔王离去的方向,拜了三拜,这才起身放眼天空,似在想着什么!过了一小会儿,方低头看着枯井中。
莫非一入梦,便又回到莫念村中,浥轻尘、板凳、小海龙、老功、阿波阿会姐妹等尽悉如梦。那些存在过去的,令人难忘的记忆,仿佛倒转了时间轴,化成一段如春雨般的梦。梦里有浥轻尘陪着,身边有诸多伙伴绕着,他又一次成为莫念村的英雄。真想如此不再醒来,相比于现实,那里有他想要的东西,有他要追求的自由。他半昏半醒,流连忘返,隐约又觉得梦里的东西就太过美好,美好到,都不应该存在。
他犹豫,越是犹豫,越是迷茫,真想什么也不管,就这样逃避下去,活在自己的梦里。最终他放齐 了挣扎,选择了遁世,活在梦里,过那快活的生活。
然而映在万愁眼中的,是那些四季花树,放出五颜六色的花香,缠绕着莫非。再看莫非时,他却是十分安详,很是享受的样子,仿佛已经忘记自己在干什么,忘记自己到底在哪里。
忽然,莫非方寸间的符印像只眼睛一般,凭空张开,莹灵从中飞出,小手背负在后,哼了一声,咿哩哇吖说了一通,若是莫非清醒,定然知晓,她说的便是:“大胆花妖,不想活了!”就她如此吼了一声,那些花霎时枯萎,迷人的花香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莹灵小手擦擦鼻涕,大眼睛转溜了几下,在莫非身上转了一圈,大有鄙夷之色。咻一声,又钻回了莫非身体。
莫非香梦正酣,忽的梦中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浥轻尘也消失了,莫念村消失了,伙伴们也消失不见了。他陡然间觉得像是失去了所有,无尽的寂寞,忧愁,思念都袭上心头。猛地里睁开眼来,庭院中花叶凋蔽,半点生气也没有。
莫非从椅子上站起,向四周望望,回想起在梦中,不觉大惊,心中呼喊:“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这事后一想,真觉得自己大意了,不禁狠狠的踢那摇椅一脚,这一脚不得了,莫非感觉像是踢在空气中,可就是这么一下将摇椅踢成了灰。莫非伸手指在地上一抹,那些所谓的灰,其实只是墨粉而已。莫非站起身来,淡淡的道:“画轴就是终究是画轴,随你变化,你还不是些墨粉而已。”出了门莫非径直来到庙门前,看着那副对联,盘膝座于庙前,他的思维放大囊括到整幅画中的空间。当他彻底的囊括了之后,他便有种可以掌控这里的感觉,心念一动,这里的所有的一切皆化作粉尘。唯有那幅对联依旧存在着。在庙的旁边有四个大字:“天开图画”
莫非睁开眼来,身体往上跃起,已然站在画面上,意念操控,整个画面徐徐往下而行。原来早在莫非一脚踢坏椅子的时候,他就明白了这其中的玄机,他也肯定了这不是一副简单的画轴。再次回到庙前,仔细揣摩那副对联之后,才想着用意念去毁掉所有的景物。因为他知道画,其实就是墨而已,所有的景物都是以墨作为根基的,让它们还回墨态,自然没了这幻境。但是如此多的山山水水,他都用脚踢么?那得搞到什么时候,所以他才大胆的用意念。误打误撞的,想要获得这天开图画的认可。这也是这幅画轴所设的规则,获得认可的必经之路,便是要用意念毁去景物,这个过程等同于,是在画轴上注下莫非的意念。从而获得幅图画掌控权,也成为它的主人。这其中,便是考验莫非天马行空的现象了,把不可能变成可能,这也是绘画的要旨。
此时,莫非可以随意的操纵这这幅画中的景物,他想让它成为什么样子便能成为什么样子,想让它变多小便能变成多小。莫非实是高兴的没话说,想起福祸相依的道理,富贵险中求那是一点也没错的。
正在他得意之际, 画轴自行收起,卷在他手中。莫非微怒,正要发作,身子像是穿过一层水纹,一个绿色的世界就展现在他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