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白露抬眼望着他,缓缓道:“具体我也说不清楚,就只听奶奶说过,那年她带了儿子来城里找她男人,可是人没找着儿子却走丢了……”
“星儿是她儿子……”杌子早料到奶奶口中的星儿是咋回事,如今听白露一说却依然难免凄凉,不觉叹道:“唉,同是天下落难人呀……”
“唔……”白露想不到他居然有这样的感触,尽管把原话说错了,却是真情流露,不由带着淡淡的忧伤微微一叹:“或许……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吧……”
“我们?”杌子觉得她话中的意味似乎有些不寻常,不解地问道:“你有爹有娘又有家,咋能跟俺和奶奶一样呢?”
白露见他好奇地望着自己,收起伤感勉强一笑,避开话题:“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唉,不说这些了!”
杌子虽然没听懂她的话意,可是却能够感觉到对方似乎已经不像先前那样讨厌自己了,兴奋中略带着羞涩连忙附和:“呃对对,同是天涯沦落人!嘿嘿……”
不料白露白他一眼又沉下脸来,冷冷道:“奶奶肯收留你,你就应该知恩图报一心学好,不该去那种见不得人的地方!”
杌子知道白露话里的意思,可是他最听不得有辱大姐的话,忍不住反驳道:“那地方没啥见不得人的,那是俺大姐!”
“啥,你大姐?”白露一愣,吃惊地站起身问:“你大姐开那种店?”
“那种店咋了?不坑蒙拐骗,照样靠力气挣钱!”杌子见她瞧不起大姐,也急了。
“还靠力气挣钱?你……简直不可理喻,不可救药!”白露气得一甩胳膊不理他了。
这时梁奶奶好像清醒过来,赶紧插话替杌子解释:“那个女人叫杨心花,不是杌子亲姐姐。杌子才来城里那天她救过杌子,是俺大姐!”
“您大姐?”白露一怔,望着梁奶奶半明白半糊涂的样子,又担忧起了她的病情。
“唉……”杌子也沉沉一叹,与白露对望一眼向梁奶奶纠正道:“奶奶,是俺大姐!”
梁奶奶的病情重新弥合了白露和杌子间的分歧,两人谁也没再多说什么。
眼见己是中午,白露熬了粥做了饭,伺候梁奶奶吃罢,老人家恢复了些神智。她颤颤巍巍四下里打量打量破家,拉着白露的手叹息:“俺咋觉得一下子变了样?唉!真是老糊涂了……”
白露见梁奶奶好多了,可是仍不放心,打算和她去医院好好做个检查。
不料梁奶奶一听说去医院,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啥也不去:“俺可不去那种地方,尽是扎针动刀子的,还得收钱!甭说有病,就是没病也吓出病来啦!俺死也不去!”
没办法,白露只好不再强求,伺候她在床上躺下嘱咐道:“不去医院可以,但是这几天您得多注意休息,不能一个人出门!”
“哎,哎,这样行。”梁奶奶躺在床上连声应诺,脸色明显好多了。不多久,便沉沉睡着了。
下午,白露要回方家堰了,梁奶奶还没睡醒。
临走,白露沉沉盯着杌子叮嘱:“奶奶现在病了,需要照应。你该不会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吧?”
“咋……咋能?”杌子见她冷冰冰的样子还是有些犯怵,但又想在她面前找回点男人的尊严,于是挺起胸脯坚定道:“俺马杌子向来顶天立地!只要……只要你有情,俺就有义!”
他不知怎的一下子想到了奶奶之前说的这句话,一激动便脱口说了出来。
“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谁跟你有情?”白露极不待见地甩他个白眼,警告道:“要是奶奶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别怪我……”
说话间,她已蹬起车出了小院,“叮当”两声扬长而去。杌子挠挠头,许久撇嘴一笑,“切,好像俺真怕你似的……”
且说白露离了窝棚拐入安良街,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她一路蹬着车,心中既担心梁奶奶又纠结于杌子,心说,希望这小子能有点责任心。
而此刻,不远处安良街角的一处小卖部门前,有一男子正在打公用电话。
男子边拨号码边用手遮着脸鬼鬼祟祟左右张望,电话拨通,话筒里传出一个沉冷的男人声音:“喂,哪位?这里是青山村委。”
男子听到话筒里的声音,顿时抑制不住兴奋叫起来:“六……六哥,是我!你叫我跟踪张三疯,结果你猜我碰到谁啦?”
“谁?”话筒里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是马杌子呀!没想到这小兔崽子竟然也跑到省城来了……”
男子正兴奋说着,眼光不经意间一扫来往的行人忽然愣住了。
就见不远处,一个身穿细格子花褂扎着两支齐肩马尾辫儿,大约十七八岁的漂亮女孩正骑着一辆小巧锃亮的三轮自行车轻巧驶来。
女孩不是别人,正是方白露。
“小……小……小妞儿,” 打电话的男子见了白露,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手一抖险些把电话听筒给摔了。
他张口结舌好久,这才使劲揉揉眼,终于从嗓子眼里惊呼出三个不可置信的字:“——甘甜甜?!”
原来,这个打电话的人竟然是青山村的懒汉杨二贵。而电话的另一头,则是村长杨家兴。
“喂喂喂,你说谁?啥小妞儿,尽扯淡,有屁快放!”话筒里传来杨家兴焦急的询问声。
“呃,是……”杨二贵赶紧弯腰拽起电话绳,“是……是……”
可是当他抬起头来再去寻找时,骑三轮车的女孩早不见了。
杨二贵慌忙撂下电话去找,可是人来人往,哪里还有方白露的踪迹。
“娘的,”杨二贵懊恼地骂一句转回小卖部,边走边自言自语,“原来甘甜甜也跑到省城了……张三疯,马杌子,还有这小妮子,看来这是一次有预谋的出逃,是来这里大会师啊……”
他重新抓起电话,可是杨家兴早挂断了。
“这个杨八趾头,打发俺给他跑腿跟使唤狗似的!哼,老子才不那么傻!好不容易出来,嘿嘿,得好好风流快活一番……”
杨二贵付了电话费,在安良街上溜达来溜达去,最后在一个叫“芳梦缘”的小旅馆门前停住。
旅馆门面不大,可是粉红的招牌暧昧的店名着实令他动心。尤其是正当他徘徊张望之时,贴着玻璃纸的门里竟然响起了两声口哨声,随即露出一张描眉画眼的脸来,是个二十几岁风骚的小娘们。
“大哥哥,住店不?进来玩玩啰!”女人抛着媚眼发嗲。
“嘿嘿……”杨二贵哪受得了这样的挑逗,偷眼左右瞧瞧,滴溜一下闪身进了小旅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