杌子生怕被瞧扁了，一个劲儿逞强掩饰。
就在这时外面“叮当，叮叮当当……”传来一阵熟悉的自行车铃声，杌子和梁奶奶不由同时惊喜起来。
“哟，就知道准会赶着点来！”梁奶奶欢喜不胜，赶紧拢拢头发起身往外迎。
“奶奶，奶奶！”外面果然响起方白露的声音，那声音甜甜的，响脆。
“哎哎，就来！”梁奶奶高兴地忙不迭答应着，可是临出窝棚突然又扭回头来，冲杌子脸一沉压着声警告：
“上次你小子跟丢了魂似的，没见过漂亮丫头哇？俺可告诉你，就你这瘸腿歪脑的，趁早甭惦记！”
“呃……”杌子抓着馒头怔了半天，尴尬而笑，“咋，咋能呢……”
他一边应着，赶紧低下头去喝粥。梁奶奶这才放心地一挑帘子出了窝棚。
杌子见她出去，连忙放下碗起身，悄悄躲在门后透过帘缝往外偷瞧……
小院中，方白露正在解绳子准备卸车。这次她送来的废品更多，满满一车把车胎都压扁了。此外，车把上还挂了一大包新棉花，雪白雪白的耀眼。
白露见梁奶奶出来，颇有些惊喜地望着小院道：“奶奶，才一两天不来咋大变样儿了？这可比以前利落多了！”
“嘿嘿，都是那小子的功劳！”梁奶奶指指窝棚努嘴夸道。
“哦，是他。”白露听说是杌子，一张笑脸不由拉了下来，撇下嘴道：“怎么，他还真住下来了？”
“嘿嘿，咱不说他。”梁奶奶知道两人有嫌隙忙岔开话，望望一车废品再望望满脸是汗的白露，心疼道：“丫头啊，你三天两头这么跑，要是累着了……可叫我老婆子咋心安啊！”
白露微微喘息着，脸上红扑扑的，比抹了粉还俏丽。她见梁奶奶这样说，不禁嗔声一笑道：“奶奶，您小瞧我了！这点活比起我爸的魔鬼训练可太小KS啦！”
白露满不在乎地笑着，明眸妩媚，皓齿含雪。直把杌子看得心旌神荡，禁不住暗自窃语：“可不，要是娶不到你就真亏死啦！”
此时的白露只顾和梁奶奶说笑，根本没留意窝棚里正有一双眼睛在窥视自己呢。
她打量打量院中杌子归类好的废品，对梁奶奶说：
“奶奶，看来今天咱们得多往收废站跑几趟了。等把院里的和屋里的全卖喽，然后再把屋子好好收拾收拾，倒出空来咱俩做床大花被，嘻嘻！”
她一边说着一边解下盛着棉花的大布兜，开心地往梁奶奶怀中一送，“看，我爸战友送的，让我带来给您做被子！”
布兜很大，梁奶奶抱在怀里脸都挡住了，一时感激地不知说啥好，只一个劲儿笑，“嘿嘿，这么大一包，这么大一包……”
这时，忽然帘子一挑，杌子一脚从窝棚里跨出来。
他伸着舌头把空碗一舔，然后在石桌上一放，对着方白露巴唧巴唧嘴，不阴不阳自言自语道：“嗯，好吃，甘甜……甜！”
杌子舔着舌头，像是在品粥，又像是在暗示什么。
方白露见他冲着自己作出一副恶心相，立马气不打一处来了，气恼地向梁奶奶抱怨：“奶奶，你看这家伙！一点都不带好人样儿！”
“咳咳，全当他是个赖子，咱不理他！”梁奶奶干咳两声，冲杌子狠狠一瞪眼把棉花往他怀里一放，拉着白露躲到一边。
杌子抱着棉花一怔，见方白露对自己不屑一顾的样子，忙着急辩解：“俺不是赖子，俺是她孙子！”
“噗！”这一下倒把白露给逗乐了，禁不住笑出声来。
“嘿嘿，嘿嘿。”杌子见她笑，自己也连连憨笑。
白露见他不知好赖的傻相，止住笑挖苦道：“哼，果然是个孙子！还俺呀俺的，连说话也学我奶奶了！”
杌子听出她是在讥讽自己，不由也生气了，不甘示弱道：“俺就俺了，咋滴？”
梁奶奶见二人又斗起嘴来，忙劝止：“诶哟，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你俩上辈子有仇咋的？一见面就吵！”
“哼，瞧他歪头歪脑的坏相，我看非偷即盗！奶奶，咱可不能养虎为患引狼入室啊！”白露对杌子横眉冷对，劝告梁奶奶。
“甘甜甜，你别狗眼看人低！”杌子闻言立马涨红了脸拿起急来，脱口道：“到现在还在俺面前装？告诉你，公安可在到处抓你呐！”
“公安抓我？”方白露一愣，更加生气了，上前一步喝斥道：“我一不偷二不抢，公安凭什么抓我？你个二流子看清楚，我姓方叫方白露！”
“呃……”原本气冲冲的杌子被这一顿喝斥不由冷静了些，张口结石眨巴眨巴眼，许久才低声嘟囔一句：“俺……才不是二流子。”
眼见杌子败下阵来，方白露撇撇嘴也不说话了。可是，梁奶奶却愁容满面忧伤起来。
她驼着背垂着手摇摇晃晃在小院里转了半圈，双肩颤抖许久，一行老泪萧索而落。
“奶奶。”白露赶紧上前搀扶住她，“您咋了？”
杌子也有些慌神，不知所措地低头认错：“俺，俺以后不跟她吵就是了……”
可是梁奶奶似乎又犯了病，失神地在院中坐下，望着门口痴痴呓语：
“俺已大半截入土了，俺知道……等不回来了……他要是还活着，俺孙子也该这么大了……”
梁奶奶凄然低泣，满脸尽显枯朽，仿佛一下子老去了十岁。真是历历深纹岁月痕，老态龙钟长遗恨……
“奶奶，”白露知道老人这是又勾起了心底的痛，握住她龟裂的老手轻声安慰，“您放心，他早晚会来找您的！”
梁奶奶呆滞地望着门外，说不出是期望还是绝望，好久才凄苦一叹：“算啦！都三十年了……算起来也早成家立业了……要是能回来，早就回来了！”
秋风扫过，她双唇微颤，几缕白发沾在满是泪痕的面颊上，饱经风霜的脸上凄楚无限。
白露心疼地望着老人，仰面恳求：“奶奶，要不您就听我爸的，搬到方家堰去住吧，我给您养老！”
梁奶奶眼窝深陷，噙着眼泪漠然茫然，许久深深地摇摇头，“不，俺哪也不去！安良街是他的根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