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真个是邪门了！”杌子望着地上的乌铁珠子惊呼不已。

“咋啦？”梁奶奶闻声进来，见他盯着一个铁疙瘩犯傻，不由埋怨：“你这孩子，俺这院里废铜烂铁多了去了，硌到脚了咋滴？一惊一乍的！”

“不是……它……它……”杌子站起身想解释，可是张口结舌半天，想想不过一个梦而已，或许真是自己大惊小怪了。见梁奶奶没再搭理自己，只好摇摇头作罢。

他重新蹲下，拿根小棒小心地戳戳铁珠子，感觉似乎并不像梦中的烫人，于是伸手捡起来在手心里观察。

铁珠子乌丢丢的，不是很圆，也不太光滑，却很有分量。他在手中掂量掂量，挺衬手。

嗯，小时侯要是有这么个玩意儿，跟小伙伴们弹珠比赛，还不得赢遍全村无敌手啊！

“嘿嘿……”杌子兴奋地遐想着，不由得意一笑笑出声来。他爱惜地用衣袖将乌铁珠擦拭一番，然后小心地装进衣兜里，这才拍拍口袋起身。

不知怎的，这一早上杌子心情特别好。虽然兜里的只是一个铁疙瘩，可是对他来说就好比有了人生的第一件私有物品，比宝贝还珍贵。

他一边瘸着腿挪来挪去给小院里的废品分类，一边哼着小曲儿直傻乐。梁奶奶也一边做饭一边乐呵呵地瞧着他，打心眼里高兴。

早饭照例是地瓜粥、馒头就咸菜，杌子胃口大开，一连喝了三碗粥，吃了仨馒头，就连咸菜也吃了满满两碟。

自从娘走后，杌子过惯了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这会儿不禁摸着肚子又想起娘来，心说，娘啊，俺现在天天有饱饭吃，不知您……

“唉……”想到这里，杌子不经意地轻叹一声。

“咋了，吃饱了开始瞎琢磨了？”梁奶奶瞅他一眼。

“呃，没没啥……”杌子赶紧别过头去，怕心事被看穿。

等吃过早饭，梁奶奶又要出门捡废品，杌子望着她布满血丝的双眼心疼劝说：“您已经连续几夜没好好睡觉了，今天不能再出去了。”

“嘿嘿，俺没那么娇贵。人上了年纪没觉，早习惯了！”梁奶奶掩饰着疲倦强装笑脸。

“不行，你不能去！”杌子上前拦住。

“你……你让开！”梁奶奶见他挡着，不由着急起来，生气道：“俺不能总待在家里，俺得出去，万一星儿在街上找俺咋办？咋办……”

“……”杌子望着老人憔悴的面庞，一下子不忍心了。

他不知道星儿是谁，也不知道奶奶与这人是啥关系。可是，他知道奶奶有一段苦难的经历，也能感受到这是一种亲人才有的牵挂，是一种亲情的力量。

“奶奶……”杌子哽咽了，默默让开。

眼望着老人驼着背拉着车，步履蹒跚地出了门，杌子呆呆立着，心中说不出是啥滋味……

接下来的一整天，他一直都闷闷不乐。不过，他没有浪费一点儿时间，而是里里外外把小院彻底地整理了一遍。

门口的坑洼垫平了，院里的杂草除净了，墙头的坍塌垒齐了，成堆的废品码好了。露天的土灶被清理一新，上面还搭了个简易的棚子，旁边还用石板支了张小桌。锅碗瓢盆也都刷洗一遍，现出了光泽……

傍晚，梁奶奶回来的时候，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围着小院儿转了一圈，欢喜地口中直絮叨：“这才像个家！这才像个家……”

晚饭时，梁奶奶瞅着光亮的锅沿，好像陷入回忆之中，喃喃道：“其实，以前有星儿的时候……俺挺爱干净的，只是……只是后来，唉！都三十年了，俺好像傻了……”

她说着说着又抹起泪来，沙哑着嗓子说不下去了。

“星儿是谁？”杌子忍不住问。

可不成想这一问竟然惹得老人“呜呜呜……”更加伤心了，吓得杌子赶紧闭上嘴巴。

晚饭后，梁奶奶又要出去扫街，杌子好说歹说才劝她先睡了一会儿。半夜杌子醒来，发现老人家早已出门了，被子也盖在了自己身上。

想着老人的事儿，他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一直等到凌晨两点多梁奶奶也没回来。

当杌子再次醒来时，已是清晨。他赶紧瞧瞧旁边的床，梁奶奶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她身上只压了几件衣服，正沉沉而睡。

“……”杌子抓着身上的被子，望着满脸皱纹垂垂老态的奶奶，心中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他摄手摄脚起身，悄悄抱起被子，想给老人家盖在身上。不想，却把梁奶奶惊醒了。

“噫，天亮了？”梁奶奶睁开眼惊问，慌忙拢一把花白的头发就要起身，“该做饭了，该做饭了。”

“奶奶……”杌子望着她劳累憔悴的模样哽咽着，“您……应该叫醒俺，不是说这被子前半夜俺盖后半夜你盖吗！”

杌子语气中带着责问，更带着自责。

“嘿嘿。”梁奶奶望望他手中的被子，不在意地一笑，“天还不算冷，裹几件衣服一样睡！俺寻思着过几天拆点旧棉花再做一床。”

“可是，您起早贪黑这才睡了几个钟头，天天这样身体咋受得了？”杌子挡在床前不让她下床。

“嘿嘿，没事，都习惯了。”梁奶奶轻轻将他推开穿上鞋出了窝棚。

早饭还是地瓜粥和馒头就咸菜。杌子抓着馒头心不在焉地嚼着，一句话也不说。

“咋，不好吃咽不下去？”梁奶奶津津有味喝着粥问。

“奶奶，”杌子沉了沉，瓮声瓮气回答，“俺也想去扫街。”

“你？”梁奶奶颇有些意外，把碗放下。

“俺有手有脚，俺不想吃白食。”杌子把馍头一放，跟自己堵着气说。

梁奶奶怔了一会儿，不禁赞许地笑起来，“好好好，好男儿不吃嗟来之食，有心性，有骨气！”

“呃，借来之食？”杌子一愣，忙解释：“俺倒不是跟您见外，就是……就是不想拖累您。”

“嘿嘿嘿，傻孩子！”梁奶奶望着他憨憨的样子，微笑着把馒头塞到他手里，缓缓道：“俺知道你的意思。只是你这腿……”

“俺的腿没事！”杌子赶紧站起身跺跺脚，“您都看见了，修棚子垒院墙爬上爬下的，碍不住干活！再说，俺不照样把王二子给揍趴下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