杌子望着梁奶奶，忽然觉得生活很知足。他现在有吃有住有奶奶，还有一个真假难辨的甘甜甜三天两头会来。
当然，无论甘甜甜是真是假，但是都有一个事实不可改变，那就是杌子的精神上已经被注入了鸡血！
他相信，甘甜甜并不是真的讨厌自己，而是受了汪水妮之死的牵连不得不隐姓埋名，甘甜甜早晚会知道自己对她的好。
唉！汪水妮啊汪水妮，你死就死吧，干啥拖累别人？杌子想到汪水妮，就无法不想到老残和那个石局长，不由在心中恨骂：
哼，一个无耻歹毒的杀人犯，一个冤枉好人的坏条 子，这辈子算俺无能，可别叫俺下辈子碰见你俩！
他无法忘掉那些痛苦，心底隐隐燃烧着仇恨……
“咋，还瞎想呢？”梁奶奶见他沉默不语，起身笑道：“真是个傻孩子，俺就是随口说说，你还真信啊？行啦，俺得去扫夜市啦。”
她一边说一边抱起自己床上的破被子往杌子的小木床上一放，嘱咐道：“你早点睡，后半夜俺回来这被子就归俺了。”
老人说完，乐呵呵地出了窝棚。不多时垃圾车“吱吱悠悠”的声音渐渐消失……
杌子这才整理整理小床坐下来，轻轻抚着那床破被子又发起呆来。
以往娘在的时候，家里的被子虽破，却总是被娘拆洗的干干净净。
天下了雪大冷的时候，娘总是把最厚的被子给自己盖，还在上面用衣服压得严严实实，自己都能捂出汗来。
可娘就只剩了最薄最破的一床单被，被窝里总是整夜整夜的暖和不过来。倒是爹不管不顾，喝得醉醺醺的只知道打呼噜。
“唉……”
杌子叹息一声，将被子重新抱回梁奶奶床上，转回身在自己小床上和衣躺下。
他头枕胳膊仰望着修补好的棚顶，眼前没有了那束漏洞里的夜空，他心里居然多了几分迷茫……
他记得娘走后的日子里，自己时常一个人躲在大青山的明镜石上。夜晚，繁星点点，寂阔而又璀璨……
星星里的娘总是笑个不停，开开心心地给自己讲故事。爹也总爱笑，慈祥地用槐丫给自己削弹弓，还陪着自己在水塘里捉泥鳅，高高举起自己用胡茬蹭来蹭去……
那时候，他觉得星星的光好温暖，好神奇，好像能看到自己的整个世界。
尽管他知道，一切都只不过是幻象罢了。可是，他喜欢一个人孤独地徜徉在那样的温存里面。那种虚渺，反而是他痛苦与伪装下的最后一点真实……
如今，他望着自己亲手修补好的棚顶，眼前只有一幕幕无法逃避的现实。
他想到了自己上课捣乱，逃学打架，想到了自己从小到大干得一桩桩一件件惹娘生气祸害乡邻的事儿……
最终，娘走了，爹丢了，自己也瘸了。家，彻底没了……
老臭鼬啊，你不是说俺骨相清奇吗，你不是说俺最金贵能干大事吗？咋不灵啊……
他现在多么希望张三疯真的是个神仙！
可是，怪谁呢？怨来怨去，真正最可恶的是自己，是自己伤透了娘的心，破灭了她唯一的希望……
杌子深深自责着，从未像今夜这样忏悔过。
长夜漫漫，他躺在窝棚里，仿佛又回到了大青山的松林里。身下是冰冰凉凉的明镜石，头顶是浩瀚无垠的灿烂星空。
哦，真美！他望着漫天星辰，回想起自己做的那个水晶棺材的怪梦，不由自言自语：
“要是自己前世真是个富贵的人，为啥这一世却这么窝囊？莫不是上辈子做了啥坏事，要俺来赎罪的？呸呸呸，才不要！俺这辈子就够坏了，可不能比现在更坏！”
他一边拍着嘴巴，一边又感叹：唉！这么多星星，难道就没有一颗属于自己吗？是你？还是你……
他伸开手指一颗一颗地数着，仿佛自己就在星际间遨游。
忽然间，夜空深处一颗星星越来越亮，拖着耀眼的尾巴冲自己飞来！随着刺眼的光亮，隆隆的震颤，周围也越来越热，仿佛一切都要融化掉……
“妈呀！”杌子吓坏了，惊呼一声闭上眼晴。就在这时，耳旁猛然“砰！”地一声巨响，震得他心窝子都翻出来了……
许久，许久，一切归于平静。杌子战战兢兢睁开眼睛。
他发现自己还躺在明镜石上，可是明镜石却像是遭受了巨大的外力，竟然裂开了一条长缝。在裂缝的尽头，地面上现出一个脸盆大小的圆坑。
圆坑如雷击火燎过一般，冒着袅袅烟气。坑底正中央，一颗小小的圆珠子还在烁烁地发着余光。
“咦，啥东西？”杌子好奇地俯下身去瞧。只见那东西有鸽蛋大小，乌不溜丢很不起眼。
他忍不住伸手去摸一摸，可是刚轻轻一触就立马痛叫起来：“啊哟——烫死老子啦！”
随着痛叫，他打个激灵猛然惊醒过来，一睁眼发现自己竟是躺在窝棚里。不过，手指却是真真的疼得钻心。
原来不知怎么弄的，自己的手指竟然夹在了小木床的板缝之中。
“又是做梦……”杌子拔开手指，抹抹额上的冷汗，犹在现实与梦境间恍惚迷离……
不知过了多久，窝棚外垃圾车“吱吱呀呀”响起来，是梁奶奶回来了。
梁奶奶一挑帘子进来，见杌子睁着眼和衣躺在床上，不由微微一皱眉：“咋，一宿没睡？”
杌子透过帘缝这才发现天已放亮，也不由皱皱眉头，反问：“您不是说后半夜就回来么，咋才……”
眼见老人这么大年纪，却还不分白天黑夜地扫街谋生，相比之下，自己却是好吃懒做一无是处，他一时既心疼又惭愧说不下去了。
清晨秋凉，梁奶奶一边摘头巾一边往手上呵热气，说道：“扫街就这样，啥时候干也是干，早扫完早歇着。再说，俺见那王二子一直在街上瞎转悠，就悄悄留意着，怕他再欺负杨心花……”
“王二子？”杌子闻言一下子跳下床，恨地直攥拳。
“看，又沉不住气！”梁奶奶瞪他一眼，宽慰道：“你放心，俺看那个癞子这几日也干不了啥坏事，嘿嘿，你那一口可不轻啊！这小子那胳膊包得跟粽子似的，估计俺一扫帚就能打发了他！”
听梁奶奶这样说，杌子才稍稍放下心来，恨恨道：“大晚上到处乱转，他肯定没憋好屁！唉，您说大姐咋就瞎了眼跟了这么个家伙？”
“是啊，”梁奶奶也叹口气，惋惜不止：“跟了这么个家伙不说，一个女人家靠这个行当谋生，可真是最下九流的营生了。唉！能好好地过日子，谁愿意往火坑里跳啊……”
梁奶奶叹息着摇头出了窝棚，刷锅起灶生火做饭去了，只剩了杌子在窝棚里捶着瘸腿转圈。
他一边转圈一边愤愤不平：“都是一样的两只胳膊两条腿，为啥有人命好，有人命孬？这不公平……”
然而他正抱怨着，忽然眼睛一亮呆住了。
“吔！咋回事？！”就见他一下子蹲下来，瞠目结舌盯着小床底下，像傻了一样一动不动。
就见床下地上，在一堆废铜烂铁的边上，有一颗乌不溜丢鸽蛋大小的铁疙瘩，竟然跟梦中的珠子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