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只要能留下来,早晚会弄个明白,就不信你能装一辈子!”
脑壳生疼的杌子停止胡琢磨,嘿嘿一笑腆着脸上前去帮忙。
不料方白露只一瞪眼,就把他吓得把脖子缩了回来,“行行,俺远远瞧着!”
杌子后退几步,借机细细打量,“嗯,好像比以前脾气大了,不过也比以前更耐看了!”
人儿漂亮,没得说。杌子满意地点着头。
再瞧瞧那辆三轮自行车,虽然不大,却是擦拭的干干净净。尤其是那车把锃亮锃亮的能照出人影来,一只小铃铛反射着朝霞和阳光。
车上堆满一捆捆旧纸箱,捆扎的整整齐齐。
方白露虽然年龄不大,力气倒是不小,干起活来手脚麻利。一大摞纸箱少说也有二三十斤,她只是手一拎一带肩膀一甩,整摞纸箱就稳稳地撂在了两米开外的一道搁板上。
她这样接连五六下,车子就卸空了。搁板上,一人来高的旧纸箱码得整整齐齐,竟然没有半点歪斜。
“噫,这身手像个练家子嘞,甘甜甜可没这能耐!”杌子吐吐舌头,暗自庆幸,“幸亏刚才没动手!”
卸完车,方白露脸不红气不喘拍拍双手,冲梁奶奶一笑,“奶奶,我还得去邮局给我爸捎点东西,先走啦。”
“咋说走就走,还没喝粥呐!”梁奶奶急忙招呼。
“不喝啦,刚刚气饱了!”方白露一边收拾车箱一边故意说话给杌子听,然后努努嘴悄声嘱咐梁奶奶,“那小子您可防着点,真不像啥好人!”
梁奶奶给她拍打拍打衣服,笑着答应:“是是是,这世上呀就俺丫头你最好!嘿嘿……”
“那是!”白露俏皮一笑,麻利地跨上三轮车出了门,边走边说:“有空我再来,到时候咱俩一块去把这些东西卖啰……”
随着“叮叮当当”清脆的铃声,小车拐出胡同走远了……
梁奶奶探着身子张望许久,直到再也听不见动静了才不舍地叹息一声:“嗐!风风火火的……”
“这就走了?”杌子也有些不舍,怅然若失耷拉着双手呆呆而立。
梁奶奶给他个冷脸埋怨道:“俺好心收留你,你倒好,惹得俺丫头不高兴!”
“她真的姓方不姓甘?”杌子仍不死心,忍下住又向梁奶奶求证。
“咋,俺这还引狼入室了?”梁奶奶见他又提这事,不悦地正正脸色警告:“年纪轻轻不学好就知道喝酒,腿还有毛病,也不到井沿上照照!你小子要是再打歪主意,哼!可别怪俺老婆子现在就撵你走!”
杌子见梁奶奶是真动气,只好从长计议不再说话。他望望堆满废品的小院,又上下打量打量窝棚,皱着眉头犯起愁。
梁奶奶见他望着窝棚不说话,微微一叹道:“真想留下的话,就把它当个家!你若能把这棚顶给修好喽,兴许俺会多留你些日子。不过,你前半夜睡床,后半夜睡地!”
“行!俺是真想留下,这窝棚就是俺家!”杌子现在是真的想留下来,便一口答应。
“啧啧,也不知道俺是行的哪门子善哟!”梁奶奶叹息着进了窝棚,胡乱吃点早饭,收拾好垃圾车又出门扫街去了。
接下来一整天,杌子瘸着腿爬上蹿下,太阳快没日头时棚顶修补好了。并且,他还用院中的旧木板钉了张小床,连破桌子也修好了。
梁奶奶扫街回来,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瞧着窝棚,再瞅瞅小木床,老嘴咧得合不拢:“嘿嘿嘿嘿,行行,还算机巧,还算机巧!”
这下杌子倒腼腆起来,打小头一回听别人夸奖,脸腾得一下红了:“第一次……不会弄……”
“哟,还懂得谦虚?俺就说嘛,其实你这孩子也不是真坏!”梁奶奶瞅着杌子直乐。
“那俺以后可真住这里了?那丫头也不准撵俺!”杌子乘机把事儿说实。
“嗯,行倒是行,只是……”梁奶奶欲言又止。
“只是啥?”杌子怕她变卦,着急起来:“别看俺瘸,可是俺能帮你干活!”
梁奶奶点点头又摇摇头,一脸难色:“倒不是因为这个,你看咱俩孤儿寡母的,不好向邻里街坊解释……”
杌子闻言悬着的心放下来,赶紧说:“您不是说了嘛……孤儿寡母,俺认你干娘,给您做儿子!”
杌子说着倒身就要磕头,梁奶奶一把拽住他直摇头,“俺不是要做你娘,俺不是这个意思!”
“咋,不做俺娘?”杌子半屈着腿怔住了:“那您要做俺啥?你啥意思……”
“嘿嘿嘿嘿,傻孩子!”梁奶奶见他愣头愣脑的样子,不禁捂住嘴笑起来,好半天才直一直驼背嗔着脸说:
“俺这把年纪,你叫娘听着怪不着调的,今后你就喊俺一声奶奶吧!”
“……奶奶?”杌子愣了一下,立马欣喜起来,温暖瞬间袭上心头。
“奶奶!”他激动地轻声呼唉。
“哎!”梁奶奶欢喜地应一声。
“奶奶……”杌子半跪着,伏在老人的膝盖上忍不住又叫。
“哎……”梁奶奶眼中噙着泪水,抚着他的头答应。
杌子终于抑制不住心酸激动,埋头啜泣起来。
“孩子别哭,”梁奶奶也落下泪来,抹抹眼角叹道:“要是你真有情有义,咱祖孙俩就半路搭个伴也好……”
“奶奶,”杌子止住呜咽仰起泪眼,望着梁奶奶挂着泪水刻满沧桑的脸颊,沉沉发誓:“您放心,俺会孝敬您!早晚有一天俺要让您不再受苦!”
“诶,好好……”梁奶奶连声点头喜极而泣,一老一少终于抱头哭出声来。
小院中,秋意正浓。墙角那株枸杞树的老梗上一串串火红的小果子红的耀眼,孤独而又热烈……
就这样,马杌子算是在省城安了家。
可是,这几日张三疯却上起火来。自打在卧龙池让黑猫精跑了,这令他十分窝火。可想不到连明镜石居然也出了意外,他益发地不能安心了。
一连串怪事儿,更加坚定了他去省城找李神探救老残的决心。
于是,他连夜下山,回家收拾好剃头挑子准备一大早就出发。他想,自己是个穷光蛋,出门带上挑子艺不压身,到哪里都能有饭吃。
说走就走,天才亮他就全副行头出了门,恰巧在街口碰上杨二贵。
杨二贵正抱着一床花被子靠在大槐树底下打盹儿,见张三疯挑着挑子经过,不禁撇嘴嘲笑:“老臭鼬,你不是胆儿挺大的吗?咋,这点小地震就吓得要全家逃难啦?”
张三疯本不待理他,可是听他说话像是有事儿,就停住脚步问:“啥小地震?你莫不是在炕上做梦被巨灵神一屁崩到这里来了吧?”
“嘿,你才被屁崩了呢!”杨二贵鄙夷地翻个白眼,拍拍怀里的被子撇着嘴道:“我这叫避震求生懂不?”
“避震……避啥震?”张三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咋,你不会连昨晚地震都不知道吧?”杨二贵更加不屑了,“哼,还号称半仙呢!收音机里都广播了,里氏4.1级,大青山近50年来头一回!”
“4.1级……”张三疯不由挠起头来,“咋会是地震呢?不应该啊……”
他不甘心地挑起挑子,边走边回想昨晚在卧龙池降妖的情景,不时放下挑子脱下臭鞋驻足兴叹:
“到底是自己一鞋砸出个地震呢?还是地震恰巧被自己一鞋砸出来的呢……”
为此,他好生纠结了一番。眼看太阳升得老高了也没走出多少路,这才决定不再理会臭鞋与地震的关系,嘿嘿一笑道:“以咱老张现在的道行,甭说地震,就是海啸也不在话下!”
精神胜利法果然好使,张三疯这么一琢磨,脚步立马就快了。
不过就算再快,用脚步量着去省城,而且是挑着挑子用脚步量着去省城,这数百里路张三疯边要饭边赶路,走走停停一走就是两天半。
等到了省城,张三疯整个成了淘粪的用漏勺,外加粪勺打补丁——又脏又破又穷,活脱脱就是一个要饭的祖宗。
他衣衫褴褛问着道儿直奔省公安厅,也不管有没有站岗看门的,低着头就往里闯。
“喂喂喂,干么的?也不看看这是哪里,要饭也得分个地方!”值勤的警卫将他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