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呀?声音真好听!杌子也不觉被那清脆的声音打动了。
待他转身去瞧时,院门一开,一个女孩正推着一辆满载的三轮自行车进来。
“嘿嘿嘿,好闺女哟!”老妇人见了腿脚都变年轻了,颠着小步乐呵呵地迎上去。
尽管车子很重,女孩却是动作熟练,打把,刹车,一气呵成。待车子停稳,这才笑盈盈地直起腰来,冲老妇人甜甜道:“奶奶,看,我又送来好多!”
女孩十七八岁,身穿一件浅色的细格子花褂,干净整洁卡着腰身,左右留着齐肩的马尾辫儿,亭亭玉立,落落大方。尤其那圆圆的杏脸,粉粉的桃腮,轻轻一笑,明眸灵动皓齿含雪,两道眉眼弯成了月牙儿,整个人都透着清甜明媚。
老妇人怜惜地望着女孩,拉住她的手递上一块毛巾,心疼道:“傻丫头,一大早赶那么多路,不嫌累啊?快到里面歇会儿,奶奶给你盛碗热粥去!”
“奶奶,不累!”女孩撒娇一笑,接过毛巾擦一把额上细密的汗珠。
“咦?”她一抬脸,这才忽然瞧见一旁的杌子,不由一愣。
而此刻,杌子早就惊呆了,正一直傻傻地瞪着她。而且是眼睛越瞪越大,越瞪越吃惊,夸张到一点都不像是见到美丽女子,反倒像见了鬼一样瞠目结舌,愕然失色。
“你……你……你你……”杌子两腿一长一短立着,紧紧瞪住女孩,连话都说不成声了。
因为,眼前的女孩竟然长得跟甘甜甜一模一样!
不,分明就是甘甜甜!
怎么可能?难道甘甜甜隐姓埋名躲到这里来了?杌子简直是又惊又喜,可是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女孩见杌子一副夸张的怪模样紧盯着自己,不由蛾眉一蹙顿生反感,瞪他一眼斥问道:“你什么你?大白天见到鬼啦?”
“鬼?”杌子一愣,颤着声担心地问:“你……不会真的是鬼……鬼吧……”
“吔!”女孩闻言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了,跺一下脚转身问正在盛粥的老妇人:“奶奶,这家伙是什么人?怎么这样?”
“呸,你才是个鬼!”老妇人也被杌子惹生气了,端着碗冲他冷声喝斥:“你个癞子,紧盯着瞅啥呢?要走就快点走吧,俺这里不留你!”
可是杌子根本没有听进她的话,反倒抑制不住激动往前凑着,结结巴巴追问女孩:
“小……小姑奶奶,俺知道是你!你咋逃到这里来啦?你咋不认得俺了?”
“呸……谁是你姑奶奶?”女孩气得银牙紧咬,不客气地骂道:“你这无赖,谁认得你?一看就不像个好人!”
这时杌子也急了,一瘸一拐指着自己鼻尖大声道:“甘甜甜,你总不能忘恩负义吧?咋说不认得俺就不认得俺了?俺是马杌子啊!是俺替你顶了罪还折了腿呀……”
这下女孩脸都气红了,冷眉一竖破口骂起来:“甘甜你个头!好哇,原来是瘸了腿到这里赖人来了!”
她一边骂一边撸袖子,气乎乎地警告:“要不是看你是个残疾人,姑奶奶早就动手了。识趣的话,赶紧滚!”
“嘿,你说俺是残疾人?甘甜甜你也太无情了吧!还有,凭啥你说叫俺滚俺就滚?你动下手试试……”
情急之下,杌子的赖痞劲又上来,将寸毛头往前一伸撒起泼来:“反正俺是好男不和女斗,有本事你就往狠了揍,恩将仇报把俺打死得啦!”
“哎哟哟,这是干啥?”老妇人见两人你来我去真要动手,赶忙挡在中间解释:“白露啊,其实……他也不是啥坏人,是俺前天夜里捡回来的!”
“什么,捡来的?”叫白露的女孩一怔,“梁奶奶,您是不是又犯糊涂啦?”
“嗐……”老妇人一拍膝盖把碗放下叫苦不迭,这才拉着二人在院中坐下来,一五一十将杌子的情况说了一遍,又把女孩和自己的关系解释一番。
杌子也只好把将女孩认作甘甜甜的原因说了一遍。
原来老妇人姓梁,早年流落到省城,街坊们都称她梁奶奶。女孩则姓方,叫白露,是城南方家堰的,因见梁奶奶孤苦伶仃就时常来帮助她,已经好几年了。
“这……这么说……你真不是甘甜甜?”
杌子听完梁奶奶的介绍仍旧半信半疑,“可是……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俩人长得也忒像了……”
“我当然不是什么甘甜甜,也不是齁咸咸。”女孩还没完全消气,冷冷道:“我重申一下,我叫方白露,你愿意的话,也可以继续叫我小姑奶奶。”
“呃……”杌子尴尬地歪头挠挠鼻子,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可实在又笑不起来,脑子里满满的全是疑问。
“行了。”方白露站起身拍拍衣服,冷冰冰地向杌子下起了逐客令:“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反正瞎话编得不怎么高明。我和奶奶对你的事情不感兴趣,就别赖在这里了。赶紧的,走吧!”
“啥,你说俺是编瞎话?哼,高不高明你心知肚明!”杌子不服气地反驳。
可是转念想想,眼前这事儿还真如戏里演的那真假美猴王一样,节骨儿眼上还真就一时真假难辨不好说。
这样一想,他只好又软下来,作出一副可怜相,“可是……俺是真的没地方去了。”
原本去意已决的杌子,这回是真的不想走了。甭管这个甘甜甜是真是假,好歹也像的很。在彻底弄清楚之前他怎么舍得离去呢?
“哼,你有没有地方去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方白露不屑地冷哼一声,态度坚决,“就算说破天也不行,必须走!”
“这个……”杌子一时张口结舌还真就搭不上话了。
这时,梁奶奶插话了:“白露啊,这话咋说的?在这世上再苦再穷,也没有没家可回可怜啊!你想呀,当初要不是街坊们可怜俺,俺也没这窝棚和院子住啊!这一晃就是三十年,眼看俺就快撑不下去了,老天爷又叫俺遇上了你!要不是你三天两头地照顾俺,让俺觉得有个家,俺这身子骨也熬不到现在啊!还有……还有俺那可怜的孩子哇,也不知道有没有遇到个好心人收留他……”
梁奶奶说着说着落下泪来,这一下白露可慌了神,赶紧去帮她抹眼泪,低下声解释:“奶奶您别着急,我也没说真不管他,只是……只是这人太讨厌!”
方白露说完,狠狠冲杌子甩了个白眼。
“嘿嘿。”杌子隐隐一乐,看来留下来有戏。
“那,你是同意俺留下他了?”梁奶奶止住眼泪,像个孩子一样望着白露。
方白露不情愿地撅起嘴巴,叹口气:“唉,窝棚就这么大,扫街挣钱也不多,你留下他日子就更没法过了!”
“嘿嘿,傻孩子。”梁奶奶微微一笑望着白露,“以前的日子不比现在苦?放心,总有办法的。”
“嗯,总有办法的。”一旁杌子赶紧附和,见方白露直撇嘴,忙挺挺胸脯保证:“俺虽然腿不好使,可是碍不住干活,俺能养活自己!”
方白露见状不由又是一撇嘴,不冷不热嘲讽道:“哟,想不到挺有志气嘛!还俺虽然腿不好使能养活自己,我看就怕只是嘴好使吧?”
她边说风凉话边模仿杌子的样子,不成想竟逗得梁奶奶嘿嘿一笑乐了,“嘿嘿嘿,鬼丫头!你说你俩,头一次见面好端端的咋就成了冤家呢?”
方白露听了很不待见地瞥一眼杌子,气嘟嘟地道:“谁跟他是冤家了?他也配?”
说完把手中的毛巾还给梁奶奶,赌气地嗔道:“留下他,您这是自讨苦吃!算啦,懒得管,我去卸车了。”
她说完,一甩两只马尾转身去卸车。
“唉!这演的哪一出啊……”梁奶奶左右望望杌子和白露有点哭笑不得,忙起身跟上去,“白露,奶奶帮你!”
这下只剩了杌子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他偷瞧一下方白露的背影,挠挠后脑勺心中犯嘀咕:
“到底真的假的?这也太会装了吧!难道……自己真认错人了?可是,天底下咋能有长得这么像的两个人?嗯……好像瘦了点,也好像黑了点……”
杌子不时偷瞄着,暗暗拿方白露和甘甜甜品头论足对比一番,一会儿觉得好似有点儿不一样,一会儿又觉得实在没有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