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杨家兴略一沉思,分析道:“从民情上来看,如果断定凶手是我们村民,这显然可能性不大。那么,非此即彼!您想啊,村南那么大一片工业区,全都是外来务工人员,鱼龙混杂啥人没有啊!兴许……”
杨家兴一边娓娓分析,石局一边拈着下巴思考,听到这里轻轻挥手打断他:
“你讲的这些,我们自然会考虑到。不过,破案讲究的是证据,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包括村民,包括那些外来务工者,当然也包括你俩。”
石局说到最后,瞟一眼仍旧蜷在联椅上发呆的杨二贵,吓得杨二贵又变成了一脸哭相。
眼看天已落黑,一名公安拿着份案情报告走进来,向石局汇报:
“报告石局,经过指认,确定死者是华宇建材厂的女工,叫汪水妮,26岁,江西人。另外,建材厂的工人还举报,汪水妮的同乡打工妹甘甜甜也失踪了,到现在下落不明。”
“哦?”众人听说死的不是甘甜甜,都颇为意外。
“呵,剧情反转啊!”石副局长一边看报告一边搔脑门,然后转回头来凶神一样瞪着杨二贵:“你不是说死者是甘甜甜吗?”
“……”杨二贵也傻眼了,一轱辘从联椅上出溜下来,哭丧着脸解释:“俺……俺只看衣服了……没敢看脸!”
一旁杨家兴也生气了,骂道:“蠢货!啥衣服不衣服的,连个死人都认不清!”
“俺……俺是认不清!你不也没认出来嘛!”杨二贵挺着脖子犟嘴。
“你这破嘴,胡说啥呢?我本来就不认识什么汪水妮甘甜甜的!”杨家兴气得冲杨二贵脑门子扬起巴掌就拍。
“行了,闹什么闹?”这时,石局把报告书合上站起身来,来回踱了几步,最后叫过杨家兴说:
“死者颈后有一处刀伤,法医现场判断为先奸后杀,然后抛尸。凶手嘛,可能是一人作案,也有可能是联手作案。嫌疑人临时锁定两个范围,一是外来务工者,一是本地村民。你需要提供一下本村闲杂人员名单。”
听石局说凶手锁定范围包括本村村民,杨家兴一下子冒开了汗,脑袋摇地跟拨浪鼓似的连声否认:
“怎么可能?不能不能!怎么可能是俺们村民干的,绝不可能!一定是那些打工的!”
不料,蹲在地上哭丧着脸的杨二贵突然精神一振,用胳膊捣捣杨家兴悄声提醒:“老残,老残啊。”
“谁是老残?”石局警觉地问。
“呃……”杨家兴怔了怔,喃喃摇头:“这……不可能,他根本没那功能!”
“咋不可能啊?”杨二贵着急道:“六哥,他有没有那功能你又没试过,护着他干嘛!”
“你……”杨家兴差点被杨二贵的话噎得岔了气,好半天才铁青着脸指着他前额骂道:“你说你,叫我说你啥好?你这把破腚整天除了吃屎就是喷粪!”
“靠,到底咋回事?”石局不耐烦了,瞪起牛眼喝问。
“这个……老残是我村村民。”杨家兴这才不再理会杨二贵赶紧向石局说明,见石局满面疑云,忙挺挺胸脯又道:
“不过您放心,不可能是他!我敢保证,他都六十多岁的僵老木头了,再说解放那一年他那家伙早被废了!”
“嗯……”石局眉头紧锁,没有说话。
“那……还有张三疯和马杌子呢,绝对是他俩!”杨二贵见缝插针又紧赶着插话。
“嗯?”石局见有眉目,不待杨家兴解释一拍桌子大声传令:“把老残、张三疯和马杌子都找来!”
“哎……”杨家兴不敢不从,狠狠瞪了杨二贵一眼。
“六哥,俺这是为民除害!”杨二贵不服气地嘟囔一句。
“屁,咋不除了你?”杨家兴气不打一处来,恨恨地骂一声,转身安排人领着几名公安去拿人。
不多时,老残带到。张三疯和马杌子却不知去向。
老残一进门冲着杨家兴就来了个五体投地,花白胡须一抖一抖的,老泪纵横扯开哭腔:
“杨村长啊,杨主任呐,您可给俺作主啊!”
杨家兴一旁闷顿着脸,拿起腔调说道:
“这是做什么,起来起来,身正还怕影子斜?县局领导自会公断,政府自会作主!”
石局见只来了一个,就问:“还有俩呢?”
老残忙抬脸回答:“您是说张三疯和马杌子吧?”
“啊。”石局像石佛一样,嘴没动眼没抬,不知从哪里发出一声沉哼。
“张三疯早有一阵子没露面了!至于那个马杌子,他夜来黑夜跑啦!”老残抖擞着山羊胡子反映情况。
“跑了?”石局闻言猛地抬起眼皮,射出两道鹰光来。
“可不,这小子一定是干了啥坏事,溜啦!”老残不失时机煽风吹火。
“嗯?”石局盯着老残质问:“你怎么知道?”
“俺早起捡狗粪,瞧见他了,十有八九是扒的火车!”老残赶忙解释。
…………
杌子确实跑了。
前一天早上,他“躲过”老残逃出村口,一路跑一路回头张望,一直跑到村南的汽车站。
这里是为了方便打工人员设的临时车站,可是天色尚早根本没有车。就算有车,杌子也没钱买票。
无奈之下,他想到了爹酒后跌落的铁路桥,桥下就是铁路。于是一口气又奔铁路跑去。
此时路上稀稀落落开始有了行人,杌子捡了小道来到桥下。他抬头望望高高的桥头,仰天长叹:
“马杌子啊,当年你爹就是从那上面一头栽下来的!”
正好远处传来火车鸣笛声,此处是个急转弯,火车都要减速,杌子打算扒火车走人。
眼看着火车头露出来,越来越近。杌子伏在铁轨旁,待火车头驶过之后,便弓背猫腰猛然蹿起,身体就像膏药一样贴在了黑皮车厢上。
“窟穹……窟穹……”
伴着火车翻滚的黑黄烟雾,空气中甩下一句话:“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火车一路西去。杌子躺在露天的车厢里,身下是大块大块乌黑发亮的煤炭。
他很疲惫,不久便睡了过去……
他做了两个梦。一个是他碰见了爹,爹抽了他俩嘴巴说他跟他娘一样贱。
另一个是老残抓住他的衣领要他赔羊,他就骂:“老残你王八蛋,你不要脸,你搂母羊睡!”
老残听了就甩着羊鞭撵,杌子就跑。
跑着跑着,老残不见了,眼前出现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妞儿,白嫩的皮肤,鼓鼓的胸脯,是建材厂的甘甜甜!
杌子跑上去就亲,甘甜甜躲开,指着他鼻尖大骂:“你个坏杌子臭杌子烂杌子,你说你爹是村长,你大爷是书记,你叔是厂长,全是放屁!”
杌子打个激灵醒来,见自己躺在火车上,长长松了一口气,就再也合不上眼了。
火车中途停了四五站,杌子腹中饥饿,本想就此下车,但转念一想,走吧,走得越远越好,离开那个伤心的小村再也不回来。
岂料,就在他决心一走了之的时候,竟被巡检的路警逮了个正着。
路段警务室里,铁路公安死死盯着杌子喝问:“说,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扒的车?证件呢?”
杌子一脸沮丧,一声不吭。被关了整整两天后,在两名路警押解下遣送回了小村。
仍在村里办案的石局点一下头,一名公安“咔嚓”一下子给杌子双手箍上一副明晃晃的手铐。
石局厉吼:“还不老实交待?”
杌子顿时傻了眼,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待石局再问他,他突然从地上窜起扯着脖子大骂:
“老残你王八蛋,你个歹毒的老不死,老东西!你敢出卖爷爷,等我出来要你好看!”
“出来?”石局冷冷一笑,反问:“你觉得自己还能出得来吗?”
“能能能,你们不是说抗拒从严坦白从宽吗?我说,我全说!”杌子仰着头连声认罪。
“算你识趣。”石局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招呼手下录口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