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晳檠的身体往下坠，海水渐渐掩住了他的眼睛。

一片黑暗

他睁开眼

一片雪白

雪白的天地间站着两个孩子

一个男孩儿

一个女孩儿

两个孩子之间隔得老远

女孩用手揉着眼睛

好像是在哭泣

但天正下雪

雪花飘洒之间看不清她的脸

男孩双眼无神

望着天

倒进了雪地里

厚厚的雪在他身上覆盖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孩子

他不高兴

却也看不出来

因为他脸上什么也没有

没有一点神色

没有一丝色彩

“檠儿……”

公晳檠在黝黑的海水中挣扎着，他好像听见了师娘的声音，好远。

檠儿

两个女人并肩

一个妇人

一个青年

公晳檠眼皮耸动着，一副竭力想要睁开的模样，他口中呼喊着一句句的师娘，他好像看见了师娘的脸，还有另一个人站在她的身边，眼中的师娘还很年轻，另一个女人却看不清楚脸，他听见：

事已至此

公晳檠从未听见过这个声音，可他却感到了万分熟悉，像是只有因恨意才能铭记的那种清晰，可偏偏他却一点也想不起来。

于是他的整张脸都扭曲着，因苦楚而变得狰狞、变得恐怖。

事已至此是什么意思

师娘喃喃着倒退了几步

几乎就要站立不住

但这时候一只手撑住了她

滚开

师娘头也未回大吼了一声

下着雪

可这次却见得极为真切

师娘哭了

师娘从来不哭的

师娘朝男孩走去

将他由雪地里牵了起来

檠儿

师娘在叫他

师娘，檠儿在……

雪地里的小男孩双眼圆睁

满脸无神

水底下的公晳檠双眼紧闭，满面狰狞：

“师娘，檠儿在……”

哗～

海水深如墨，由公晳檠周围突兀窜出浅蓝，如晴朗的天色，这蓝色在水底变成了云朵，一朵、两朵……六朵七朵八朵，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子书菁的脸颊上挂着泪珠，任海水如何汹涌也无法冲脱，她口中轻轻念着：这不是我的。云朵将公晳檠子书菁包裹着，往下去了。

有尘泥扬起，云朵散去，两人又到了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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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啊……”

正浩满脸笑意，说着：“这么多年，我一直觉得自己藏得还算不错，没想到居然还是被你发现了，而且我连是什么时候被你发现的都不知道。”他的笑里尽是不怀好意，接着下一句：“而你，却也一直瞒着我呢，师兄，你这一身本事可不是只上过几次武课就能学会的啊，太不仗义了。”

正浩一边说一边摇头，等到义字出口，他便冲到成九身前头，又是一拳砸下，拳上灰气缭绕，为夜里增添了几分神秘。

真气！

成九心头震惊，却又回过神来，暗道了一声不可能，无论他如何天才，藏得如何深，他这般年纪是不可能修出真气的，如果真是真气的话，他根本就没有必要隐藏这么久，还是说……

他一直就在等这一天？

他知道文节使不奇怪，但是！

明白了，他明白了，困在心头的疑惑突然解开，来的如何会是位皇子，这皇子又如何会是最不可能来的三皇子，这一瞬间成九全部都想通透了。

“蜀朝廷已经到这般境地了么……”

成九自语出声，一个出神，被正浩一拳击在身体中心，他当即吃痛，惨叫一声往身后摔去。

“师兄还是这般心思活络，但是与人交手的时候可不能分心喔，师兄照顾我这么些年，我便也教师兄一个道理吧。”

正浩站在成九前面揉着拳头。

“就算你声音再大，别人也听不见的。”

正浩话落，成九惨叫声当即一顿：“阵法？”

“看来师兄也没有完全骗我嘛，你是真的不懂阵法啊。”正浩摇着头：“难道你以为我把你带到这里来是为了跟你叙旧么师兄？只是你隐藏了武功，让我感到很不开心，你骗了我……”

正浩昂起头，狠狠地吸了一口气，黑气由他鼻中被呼出，他闭着眼，神色享受。

“你骗了我……师兄。”

话落，正浩展开双手，再次向成九冲去，一脸杀意！这一次，他并不再打算留手了。

成九一个鲤鱼打挺由地面蹦起身，他并不防御，以双手作掌亦向正浩冲去，风声起，远处有荷花掉落，可它并不坠入水底，它浮在池塘面上，渐渐枯萎了。

轰！

成九正浩相撞，远处房屋里发出一声巨响，一人拳一人掌，成九被打得接连倒退，眼睛不由自主地往房屋望去，一只手掩着心口，好强！他甚至来不及感叹与细想，正浩便又欺身压了过来。

“师兄，分心的话，会死的哟。”

正浩心头怒极：那个蠢货，虽然在这附近布下了阵法，但是只是叫她去杀个人而已，居然弄出动静这么大！要是被那几个老师察觉的话，别说是他，到时候谁也逃不了！心念及此处，他下手便更加凶狠，越打，他越是怒气腾腾，成九的力量虽然越来越小，但是他的速度却变得越来越快，两人本来拳拳到肉，很快，他就再也打不到成九了，虽然成九已经伤痕累累，可是这样打下去的话，时间已经被他拖住了。

“师兄……”

正浩突然停下身，成九便也趁机恢复力气。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名字么。”

成九不答话。

正浩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两只手像翅膀一样张在身体两侧然后佝偻下身体，将两只手并在身前然后分开，左手横在前，右手竖在后。

成九脚下紧绷，此时他的速度已经达到了极致，他自信，无论正浩这一击从何处来，他都能够躲过去，然后拖住他们直到……

成九没能再想下去，因为他的思维变慢了，等他明白过来这一点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先他的头颅一步倒在地上。

“不杀……人。”

“你是曹家人曹家……”

成九忽然想起一件往事，当年他被送入西蜀的时候听见过的一柱江湖惨事。

东蜀地有一曹家，以一手杀人术而名动江湖，因为杀人的速度过快，往往在连被杀之人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得手了，等到被杀之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的心脏早已被人捅了个窟窿，因此而被江湖人戏称为：不杀人。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他是如何出手的。

可是就是如此强大的一个家族却在成九入西蜀的时候被人灭了满门，据说是无一活口，但当时还有一说法是有人见着曹家小少爷活下来了。

“正浩……正淳，你是……曹家曹正。”

成九的声音戛然而止，头颅磕在地上，弹动几下，彻底没有了动静。

“师兄果然学识渊博。”

曹正淳最后说了一句，带着那四个黑衣人往荷花顶房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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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檐底下的墙边紧紧贴着一个人影，不远处的大树底下有两人唉声叹气，另外有一人左右环顾，屋檐底下这人想走，但却不敢有所动作，他能感觉到有一股气息正在此地徘徊，气息并不算强大，但却纯粹无比，他下意识地朝树边那人瞧了一眼，那人却突然扭头看向他！

“两位师兄在此地等我！”

杜榆一声大喝，张师兄马师兄两个正要问住他却发现远处突然冒出一个人影往更远处逃去，他们再说话时，杜榆的身影也已经出现在天边。

两人面面相觑，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

“罪过罪过。”

张师兄双手合十，低头默哀着。

“师兄，我们不是和尚……”

马师兄的话刚落，便听见一个声音贴在他耳朵边响起。

“阿弥陀佛，只要心存善意，是不是和尚又有什么关系呢，施主。”

由来路走近一个老和尚。

马师兄瞧了瞧他们来时的地方，有些傻眼：那边除了那家鸳鸯楼就只剩下一道死胡同，他由那头走来，莫非这和尚不是个正经和尚？

张师兄直起身，向老和尚行了一礼，也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庐中教人，不信往生，学生只好用佛礼望这位施主早登极乐。”

老和尚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道：“可。”

他又看向马师兄，左右打量了一下，道了一句：“不太可。”

马师兄本来想要跟着张师兄向老和尚行个佛礼，此时听得他这般说心头便不乐意了，哼了一声道：“什么不可？”

老和尚不说，在尸体边上蹲下身，伸出一只手去摸那人的脖颈伤口。

马师兄本来觉得有些恶心，刚喝进肚子里的酒开始闹腾，他强忍着那股想要吐出来的欲望，却突然发现在老和尚伸出来的手腕上别着几朵红花，他便反击道：“哈哈哈！老前辈，您到底是不是和尚啊，您这……”他话还未说完，便恍然发现那些红花竟然是别在他手腕的肉里！红花鲜艳，马师兄再也忍受不住这份不适，将头扭到一边往后面跑了几步，便开始稀里哗啦的惨叫一通，浑浊的酒气很快便包围了这里。

张师兄捂住鼻子，向老和尚说道：“老大师勿要怪罪，我这师弟脾气打小就有些倔。”

老和尚起身，嗯了一声说道：“走吧。”

张师兄楞了一下，走？

“带我去见胡无老儿。”

张师兄目光一闪，心头惊讶，这位大师是来找老师的！

“对了”，老和尚停下，说道：“我不是大师，连和尚也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