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交”两个字落下，空气中的气氛陡然变得微妙起来。

厉凌那双锐利的凤眼，带着审视的意味，再次从头到脚地打量着吴铭。她伸出保养得宜、却能看出力量感的手，淡淡说道：“手给我看看。”

吴铭没有犹豫，摊开了自己的右手。

这是一双典型的军人的手，掌心和指关节处布满了厚实的老茧，那是长期进行高强度体能和格斗训练留下的痕迹。虎口处尤其粗糙，但除此之外，食指的指肚和指尖，却和其他手指一样，并没有职业射手那种特有的、因为常年扣动扳机而磨出的细密硬茧。

厉凌用指尖轻轻地在他食指上划过，感受着那里的皮肤纹理，眼中的一丝疑虑彻底消散。

“确实是新手。”她松开了手，语气中那份居高临下的自信又回来了几分，“看来，你对自己很有信心。”

“试试才知道。”吴铭收回手，神色不变。

“好，那我就看看，你究竟能创造出什么样的奇迹。”厉凌对蓝雨示意了一下，“蓝雨，去给他拿一把格洛克17，两个弹匣。再教他最基本的安全守则。”

她显然是笃定了吴铭不可能赢，甚至连亲自指导的兴趣都没有，直接让蓝雨来当这个“临时教练”，姿态摆得十足。

“是，厉董。”蓝雨领命，眼神里带着一丝看好戏的轻蔑，走到枪械展示柜前，熟练地取出一把手枪和两个装满子弹的弹匣，放在了吴铭面前的托盘上。

“听好了，菜鸟。”蓝雨的声音清脆，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这是奥地利格洛克17，9毫米口径，弹匣容量17发。它没有外置的手动保险，唯一的保险就在扳机上。手指不放在扳机上，它就是安全的。任何时候，枪口都不能对准你不想射击的目标，尤其是人。明白了吗？”

“明白。”吴铭点了点头，拿起那把冰冷的格洛克17。

手枪的重量和质感，与他熟悉的95式步枪截然不同，但他强大的身体控制力，让他瞬间就适应了这种感觉。

他学着旁边靶道的人的样子，戴上护目镜和降噪耳机，走到射击位前，拉动套筒上膛，双手持枪，瞄准了十五米外的靶纸。

蓝雨抱着双臂，站在他身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等着看他出丑。厉凌则悠闲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端起一杯咖啡，仿佛在欣赏一场早已知道结局的戏剧。

吴铭深吸一口气，回忆着电影里看到的画面，食指缓缓扣向扳机。

“咔哒。”

一声轻响，子弹并未击发。

“白痴，你没打开保险！”蓝雨的嘲笑声透过降噪耳机，依旧清晰地传了过来。

吴铭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蓝雨刚才说的“保险在扳机上”，指的是扳机前端的一个小拨片，需要先压下拨片，才能扣动整个扳机。

他的脸颊微微一热，这种低级错误，确实有些丢人。

他调整了一下手指的位置，重新瞄准，这一次，他成功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伴随着巨大的后坐力，吴铭的手腕猛地向上一扬，子弹不知飞向了何处。他低头一看，十五米外的靶纸上，光洁如新，连个边都没擦到。

脱靶。

“哈哈哈哈……”蓝雨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我就说吧，半个小时，你连握枪都学不会！就你这样，还想赢厉董？简直是天方夜谭！”

厉凌也轻轻摇了摇头，放下了咖啡杯，眼中的玩味更浓。她彻底相信，吴-a之前的一切，不过是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罢了。这样的赌局，她赢定了。

面对蓝雨的嘲笑，吴铭却异常平静。刚才那一瞬间的体验，已经足够了。

后坐力、枪口上跳的角度、扳机行程、击发瞬间的震动……所有的数据，都被星核精准地捕捉。

【目标：手枪射击。】

【当前参数已记录。】

【建立物理模型……模型建立完毕。】

【开始模拟运算……】

【第一阶段修正方案生成：调整握持姿势，双手形成稳定闭环；调整呼吸节奏，于呼气末端屏息击发；调整扳机控制，匀速向后施力，直至无意识击发……】

无数种最优化的方案，在他脑海中以超越超级计算机的速度飞速演算、迭代。

“看来，不教你一下，你连一发都上不了靶。”厉凌终于站了起来，似乎是觉得这样赢了也胜之不武。她走到吴铭身边，强大的气场让蓝雨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她没有直接上手，而是用言语指导：“你的站姿太僵硬，双腿微屈，与肩同宽，身体前倾。握枪的手，要像和人握手一样，高一些，让枪的后坐轴线尽可能贴近你的手臂轴线。”

她的声音清冷而专业，每一个字都直指核心。

蓝雨也收起了嘲笑，作为一名顶尖的保镖，她对专业有着本能的敬畏。她也上前一步，补充道：“你的副手没有起到支撑作用，应该这样……”

她伸出手，隔着吴铭的手臂，示范了一个韦弗式握枪法：“主手握紧，副手四指并拢，包裹住主手手指，两个拇指平行指向前方，手腕下压，形成一个稳固的平台。这样能最大程度地对抗后坐力。”

她一边讲解，一边示范了从举枪、瞄准到击发、呼吸控制的全套动作。每一个细节，都堪称教科书。

“看到了吗？射击是一门科学，靠的是成千上万次的重复训练，形成肌肉记忆。每一个姿势，每一个呼吸，都至关重要。光靠想，是没用的。”蓝雨讲解完，又恢复了那副高傲的样子，退到一旁。

“多谢指教。”吴铭诚恳地说道。

他闭上眼睛，消化着刚刚看到和听到的一切。星核将这些“外部数据”与内部的模拟运算结果相结合，瞬间生成了最适合他当前身体素质的完美方案。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如果说刚才的他，还像一个笨拙的模仿者，那么现在，他仿佛与手中的格洛克融为了一体。

他双腿微屈，沉肩坠肘，双手以一个无比标准且稳固的姿势握住枪柄，枪口平稳地指向前方。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协调感。

蓝雨和厉凌的眼神，同时微微一凝。

仅仅是这个起手式，已经脱离了新手的范畴，甚至比许多玩了很久枪的爱好者还要标准。

“砰！”

吴铭开出了第二枪。

这一次，他的手臂稳如磐石，枪口的上跳幅度被控制在了一个极小的范围内。

靶道尽头的报靶器上，一个数字亮起——“8.9”。

蓝雨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一个刚刚还脱靶的菜鸟，第二枪就打出了接近九环的成绩？这……这是巧合吧？一定是蒙的！

厉凌端着咖啡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那双古井无波的凤眼，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讶。

吴铭没有理会她们的震惊。他没有停顿，平稳地调整呼吸，扣动了扳-a。

“砰！”

“9.6！”

“砰！”

“10.1！”

“砰！”

“10.5！”

枪声富有节奏地响起，一声接着一声。报靶器上的数字，也以一种令人心惊胆战的方式，稳定地攀升。

蓝雨的嘴巴，已经不自觉地张成了“O”形。她的脑子一片空白，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

这是人能做到的事情吗？

蒙一枪，是运气。连续蒙对，是奇迹。但像这样，每一枪都比上一枪更精准，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进步，稳定地逼近理论上的极限……这不是奇迹，这是神迹！

当吴铭打完第一个弹匣的最后一发子弹时，报靶器上显示出一个让蓝雨几乎窒息的数字——“10.7”！

整个靶场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吴铭手中枪口飘出的袅袅青烟。

厉凌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杯子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她站起身，迈开长腿，走到了吴铭的身边，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电子屏幕上的数字。

10.7环。

这个成绩，即使是她，也需要调整到最佳状态，全神贯注才有可能打出来。而更多的时候，她的成绩也只是在10.2到10.5之间徘徊。

一个新手，在半个小时之内，不，准确地说，是在短短几分钟、十几发子弹之内，就从脱靶，达到了世界顶尖射手的水平。

这已经不能用“天才”来形容了。

这是怪物！

吴铭面不改色地退下空弹匣，换上一个新的，动作流畅得仿佛练习了千百遍。

他转头看向已经呆若木鸡的蓝雨，平静地问道：“还有二十三分钟，我能开始计分了吗？”

蓝雨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看着吴-a那张平静的脸，仿佛在看一个来自异世界的生物。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厉凌。

厉凌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丝毫的轻慢和玩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震惊。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口那惊心动魄的曲线微微起伏，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不用比了。”她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输了。”

她是一个极其骄傲的人，但她更是一个尊重事实、尊重强者的人。在吴铭展现出的这种非人的学习能力面前，任何的嘴硬和狡辩，都只会显得自己更加可笑。

吴铭闻言，放下了手中的枪，转过身，静静地看着她。

“你是怎么做到的？”厉凌的目光如炬，仿佛要将吴铭从里到外看个通透，“不要用天才来敷衍我。我见过无数所谓的天才，但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做到你这样。”

吴铭知道，这个问题，必须回答。他早已在心中准备好了说辞。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露出一个略带困惑的表情，仿佛自己也在为这种能力而烦恼，“可能跟我在部队的经历有关。我有一种……嗯，可以称之为‘绝对学习能力’的天赋。任何动作，只要我看过一遍，就能在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无数次地模拟、拆解、修正，直到找到最优解。然后，我的身体就能完美地执行大脑的指令。无论是格斗，还是射击，都是如此。”

这个解释，半真半假。他将星核的功劳，归于了一种虚构的“天赋”。这既能解释他的异常，又不会暴露最核心的秘密。

“绝对学习能力……”厉凌咀嚼着这个词，眼中的震惊渐渐转化为一种深沉的忌惮和……一丝炽热。

她见过各种各样的奇人异士，知道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生来就打破常规。吴铭的这种能力，无疑是其中最顶尖、最可怕的一种！

她沉默了良久，忽然郑重地对吴铭说道：“吴铭，记住我的话。你的这种能力，是神赐的礼物，也是引来灾祸的根源。在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好自己之前，绝不要在任何人面前，轻易展露。”

她的语气，不像是警告，更像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提醒，甚至带着一丝长辈对晚辈的关切。

吴铭心中一动，点了点头：“我明白，多谢厉董提醒。”

这个女人，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

“按照赌约，你赢了。”厉凌恢复了那副商业女皇的冷静和果决，“你可以问我任何一个问题。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哪怕吴铭问的是关于她最核心的商业机密，甚至是她那神秘的背景，她今天也会遵守承诺。

蓝雨也紧张地看着吴-a，她很好奇，这个神秘而强大的年轻人，会提出什么样惊人的问题。

然而，吴铭却陷入了沉思。

问她是不是自己的母亲？

不，时机不对。他现在对厉凌一无所知，贸然相认，如果对方没有这个意愿，或者其中另有隐情，只会让自己陷入绝对的被动。在没有足够的情报和实力之前，他不能打出这张底牌。

那问什么？问她为什么要抛弃自己？

这同样是一个愚蠢的问题。

他沉吟了片刻，最终，像是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开口说道：“我……暂时好像没什么特别想问的。”

“嗯？”厉凌和蓝雨都愣住了。

花了这么大的力气，冒着“卖身”的风险赢下赌局，就是为了说一句“没什么想问的”？

看着厉凌那渐渐冰冷的眼神，吴铭知道自己必须给出一个交代。他急中生智，用一种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要不这样吧，厉董。这个提问的机会，我先存着。或者……换个彩头？”

“换什么？”厉凌挑了挑眉。

“我这个人，有时候做事比较冲动，容易得罪人。”吴铭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看起来就像一个真诚而莽撞的年轻人，“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后我不小心做错了什么事，惹您生气了，您能不能……原谅我一次？就一次。”

这个要求，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蓝雨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她完全无法理解吴铭的脑回路。放着一个能探知惊天秘密的机会不用，却换来一个如此……“卑微”的请求？这简直是暴殄天物！

厉凌也愣住了，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想过吴铭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

她深深地看了吴铭一眼，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凤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

这小子，是真的憨直，还是大智若愚？

一个“原谅我一次”的承诺，看似无用，但在某些关键时刻，却可能比任何金钱、任何信息，都更加珍贵。他这是在提前为未来可能发生的冲突，埋下一颗救命的棋子。

这个年轻人，心机深沉得可怕！

厉凌沉默了许久，久到空气都快要凝固。最终，她缓缓地点了点头，红唇轻启：

“好，我答应你。仅此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