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夏疏桐会是个好姐姐

年少的他们很少吵架冷战，更不会发生像这次一样的大吵。记忆里都是他粘着她，还会时常在她忙的时候去找她。而夏疏桐则会用无奈的语气温柔地说:“世南，我在忙，一会儿再陪你可以吗？”

每当那时，看她认真专心的样子，他都会一改娇纵的性子，站在旁边陪她，怎么赶也赶不走。

“方少，您没事吧？”保安跑进来，看到一地的茶杯渣子和鲜红的血液，立马急切地问道。

方世南从回忆里清醒，并不急着回复，反倒慢慢伸出手摸了摸唇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的余温。

见他没事，保安又问:“方少，那女子？”

那女子出来时手好像受了伤，流的血染了裙子，可她的面色却冷漠而平静，吓得他赶紧跑进来，以为方少出了什么事。

“没事，你先出去吧。”方世南偏着头，梳妆台的镜子映出他的脸，他才意识到此时的自己看起来有多么憔悴，忙背过身去。

这个动作让他情不自禁自嘲起来。什么时候，他居然会为了迎合别人，把自己的外表看得这么重要了？

“方少，那我们的表演还有一段？”

“走吧，上台。”方世南直接出了门，留保安一个人站在那里。

这样不梳妆就上台？刚开始上台前不是还在意自己着装仪容的？

保安默默地跟在身后，他知道这些疑问自己不可能提出来，方世南突然变化的原因，他更是不可能知道。

闪光灯再次亮起，掌声应接而来。

然而，众人却发现他弹的并不是他的成名曲，而是耳熟能详的《童年的记忆》。他弹得技术高超，指尖在琴键上划过，琴音如行云流水，令人沉醉。

在最后一个琴键按下后，本以为要结束，可他并没有抬头，而是再次按下了琴键，继续弹奏！听出来的人惊了，方世南居然在弹《梦中的婚礼》！

掌声再一次响起，此时此刻没有人知道方世南的真实想法。他就是想弹，想弹给那个人听，他知道台下绝对有个淡蓝色身影在注视着他。

夏疏桐，记得吗？这两首，是你教我的……

记得那时，还是五年级的夏疏桐身穿白色长裙，在琴房内翩翩起舞，方世南站在门口看呆了。那纤瘦的身影宛若飘蝶，扭动着腰肢，举手投足之间仿若优雅的公主，踏着琴音踩着点，所有动作连贯跳下来让人目不转睛。

等她跳完，琴音也自然结束。

“跳得不错，疏桐，今年毕业典礼你可要出彩了。”弹琴的是一个男老师，他微笑着，觉察到了方世南直勾勾的目光，于是离开琴房，给他们留下说话的空间。

夏疏桐道了谢，目送男老师离开，招招手让方世南过来。又转了个圈，裙摆飘起来，足以看到如玉藕一般的纤细脚踝，“你看我刚才跳得怎样？”

“你这跳得什么啊？”方世南红着小脸，略显尴尬地跑到她身边。

“舞蹈老师自己编的，她教会了我，让我给老师伴舞。”

“那你以后也会一直给他伴舞吗？”方世南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着急，他可不想夏疏桐以后都把午睡时间和课下时间拿去练舞，他还想多陪着她呢。

夏疏桐提了提裙子，不以为意地说：“可能吧，舞蹈老师说毕业典礼结束，可以找她练舞，钢琴老师也说以后有机会找我给他伴舞。”

“啊？”方世南皱着眉头，说的话随口脱出，“那可不行，你只能给我伴舞。”

“怎么就不行了？”夏疏桐凑过来，已然清楚他的想法，“你不会想我天天陪着你吧？可是你又不会弹钢琴，我怎么给你伴舞？”

“我会的，我一定会的。”方世南眼里充满了笃定，他像是宣誓一样告诉她，“若是我学会了弹钢琴，以后你只能给我一个人伴舞。”

弹钢琴有多难这是众人皆知的，他把话说出来了，她便如往日那般答应他，“好，我只给你伴舞。”

从那天起，毫无钢琴基础的方世南向父亲方松请求学琴。方松虽惊讶仍是大手一挥满足了他，不光买了钢琴更为他请了顶尖的钢琴家教。一点点的学习与进步，使得方世南慢慢从强迫性学习过渡到主动性学习，他也渐渐喜欢上了弹钢琴。

见证了方世南的天赋与努力，方家人更欣慰了。而方世南自己也觉得是夏疏桐在慢慢改变他的人生，没有她，或许他也走不到今天，更无法知道自己日后的辉煌。

《童年的记忆》和《梦中的婚礼》是夏疏桐亲手教的，也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这两首钢琴曲的意义有多么重要。

我的记忆里都是你，夏疏桐。

我梦中的婚礼，也是有你。

那么你的婚礼，会有我吗？

最后一个琴键落下，方世南的脸中滑下一滴水珠，啪嗒一声，散落在琴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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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他刚过了九岁的生日，一个星期以后，他的父亲带着一双母女回了家，并告知日后他们就是一家人。

他愣愣地看着他们三人微笑着谈话，而他一个人站在他们面前像是唯一一个被隔离的。真的是可笑，最亲近的亲人却要带着陌生人来融入他们的生活。

无法接受。

方世南什么也没说，扭头就走，“蹭蹭蹭”地跑上楼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房门被重重地关上，发出很大的声响，方松和袁心柔脸上的笑也僵住了。

夏疏桐眨着干净的眼睛，将那个男孩倔强的身影记在了心里。

她何不是无法接受呢？只是她想母亲开心罢了。

方松轻咳了几声，缓和了面色，赔笑说:“心柔，你别见怪，这孩子认生，一时半会儿可能接受不了，你不用管他，先和疏桐进来吧。”

袁心柔自是理解的，她微微一笑:“没事的，日后会有时间和他接触的，慢慢来。”

方松心里的悬石总算放下了，愈发喜欢眼前这位温柔知性的女人。虽然出身贫寒，丈夫早年因病去世，可是她的眼里总是充满希望，而自己却是因妻子的离去消沉了数年，与她相比自己显得弱小了。

夜幕降临。室内没有开灯，方世南把脸贴在桌上，沉默得快融入这死静的黑暗。

他不能理解父亲的变心，更不打算和那俩母女一起生活。母亲的照片在手中一点点被攥紧，想着想着，眼泪情不自禁地落下。

父亲已有了所爱，母亲的音容笑貌也淡出了记忆，也许，往后的日子只能自己一个人孤单地生活了。

方松来喊过几次，方世南依旧不搭理，只默默地看着窗外。

不知过了多久，阳台突然升起了一束束烟花，“啪嗒啪嗒”一声接一声。烟花绽放在天空中，绚丽的火光照亮了整个阳台。

怎么会有人在院子里放烟花？

方世南一骨碌坐起来，跑到阳台，抓着栏杆，往下看，却见那个女孩拿着冒着火星的棒子，一脸笑意地看着满地的烟花筒。

火光照得她白皙的脸更加秀丽，她仰头望向阳台，正对上他的视线。

夏疏桐举起手中的小棒，笑意盈盈地问:“你想玩吗？”

方世南诧异地看着她，想说什么却无法说出来。

父亲带回来的这个女孩，说是比他年长三岁，看起来却要比他瘦小些。她骨架小，浑身上下没多少肉，感觉风一吹就会倒，一看就知道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

她举着火星棒子，睁着大眼睛等他答复，挺直的身板定在了那里，头顶是一片烟花灿烂。

估计她挺傻的。

方世南心生不屑，眼睛却死死盯着那女孩。

“你是傻子吗？没人告诉你不能在这里放烟花吗？”他轻哼，摆出一副小大人的姿态，眉眼间仍是不屑，他想让她知道楼上的他与楼下的她有天差地别的差距。

夏疏桐摇摇头，没把他的话放心上，笑得亲切：“我经过叔叔的同意了，还是他给我搬来的，你想试试看吗？”

方世南被她说得心痒痒的，这个年龄的孩子对任何事都有兴趣，可他骨子里的倔强偏偏不同意他想做的事。他也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放过烟花了，上一次，应该还是五岁的时候吧？

“我才不要，幼稚。”

明明年龄尚小却要说出早熟的话，这是他自小练就的。

夏疏桐没再搭话，继续点燃一束烟花。烟花冲天的那一刻，她看到了那个男孩详装随意撇了一眼她手中的星火棒子，带着艳羡与克制。

“不想试试嘛？我快放完了，只剩下几个了。”夏疏桐用空着的那只手放在嘴边，做了个悄咪咪说话的动作，朝楼上说，“你放心，叔叔不会怪我们的。”

“我爸爸肯定不会怪我的，倒是你！”方世南的声音突然变大，有点慌张，他最怕自己的想法被别人看穿。

夏疏桐笑了起来，晚风吹散了她的长发，她说：“你是小朋友，你活在大人羡慕的童年，不用刻意伪装，你并不是一个人。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弟弟，做错了事，我会陪你受罚。”

说完风也停了，方世南的心平静了。

她是有读心术吗？怎么会知道他真实的内心想法？还有弟弟这个称呼……她这么快就接受了事实吗？

你不是一个人……

因为有你在身边吗？

这么多年，他一直渴望有别人圆满的家庭，他希望妈妈还活着，爸爸每天都能陪在他们身边。如今家庭是圆满了，可他想要的并不是这样。无法接受是因为他一直活在幻想里，直到这个即将成为他姐姐的女孩看穿了一切。

方松站在窗前，向外看去。

他们都是一样的，他们又并不一样。

夏疏桐涉世早，看过了世间冷暖，懂得做什么是最好的选择，与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方世南完全不同。

方松不动声色地想，夏疏桐，你会是个好姐姐的。

这一晚，庭院里到处是孩子的欢声笑语。

“下一次也要陪我放烟花！”

“哈哈，一定。”

“那就拉勾勾。”

“好。”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万一变了呢？”

“那就罚夏疏桐一百年内都不准放烟花，只能看着别人在面前放！”

“可我活不到一百岁，怎么办？”

“我说你能活到一百岁，你就是能活到一百岁，到时候你就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婆啦！”

“才不是呢！到那时你就是个走路晃悠悠的老大爷！”

“哈哈哈！”

所有人都知道夏疏桐日后会是个好姐姐，只有方世南，从未喊过夏疏桐一声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