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帝怔怔地望着那个依稀恍如故人的青衣男子，直到身旁的陶洪洪使劲晃动着自己的手臂并喊了数声这才蓦地回过神来。

他沉吟了片晌，率先抬步迈向那个男子所在的位置，陶洪洪以为李家哥哥拗不过自己要出手帮忙，高兴得紧随其后。

关掌柜察觉到了李青帝的异样，大概猜到了原由，心中的疑惑愈发夯实了几分，她一边抽出那本小说重新放在摊开的账簿上面，一边招呼了个伙计过来，轻声吩咐了几句。

那个伙计点了点头，听完指示也无多余的动作言语，径直退了下去。

向林看着那个声名赫赫的李青帝领着那个闹事的小姑娘朝着自己走来，也不在意，继续喝茶听歌，时不时给张糟糕碗里夹点菜。

两人弗一在向林的桌前四、五步外站定，李青帝第一时间将目光投向那个埋头吃饭，神色木讷的古怪男子，仔细打量着他的模样和举止，口中险些脱口而出的“小师傅哥哥”，被身旁的陶洪洪的话语打断。

“青哥哥，她身边那个男的，应该就是她的僵尸随从，好像还是磁场异人。等下你对付他，让我自己和那个赶尸匠过过招。”陶洪洪也不奇怪李青帝怎么突然停了下来，忽然想起一事，便转过头与师兄说个明白，只是语气有恃无恐，想来是对李青帝极有信心。

李青帝皱了皱眉，也不急着和师妹解释什么，只是闻言心中的不确定又多了两分。

最终，他们还是走到了向林二人桌边。

“向姑娘，我是蜀山李青帝，这是我师妹茅山派陶洪洪。”考虑到对方既是女子又是陌生人，握手礼终究不如更早之前的华夏武林的古礼来得实在，李青帝面朝向林，微微点头抱拳，笑道：“我二人途中闻得一些传言，特来与姑娘结识。”

不顾身旁陶洪洪满脸愕然，李青帝强压下脑海中翻江倒海般的念头，瞧了眼向林对面那个木讷男子，紧接着说道：“此外在下还想与这位......兄台请教一下。姑娘莫要误会，只是单纯的切磋，没有其他无谓的计较。”

陶洪洪本来忍不住想插几句嘴，但某时心中大撼，竟不敢随意开口半声。李家哥哥虽面对敌人极其傲慢嚣张，但向来与常人客气，极重礼数。可是，这次在那层层礼节客套之下隐隐约约藏着一丝淡淡的敬畏，而这敬畏又似乎不是针对向林本人，若不是自己与他亲近定然也察觉不到的。

向林倒也不反感这个言行举止颇有古风的蜀山剑侠，再者，此人名声极大，便是自己在赶尸族族中之时也早有耳闻。

少年天才，一马当先，十五、六岁便早早征战于前线，十七、八岁的时候毅然加入联盟军，此后一路战功彪炳，剑下斩杀异魔无数，更赢得了年轻一辈第一人的称谓。石秀冷少霊之流早年与其交手，皆自称不如。一件件战绩堆积成就的正是蜀山剑侠的王者荣耀。

弟弟孙世来有尝试与之比肩的潜力，却尚未有其傲视群雄的风采。

“哦。喝茶吗？”于是，向林也以礼相待，算是客气就是啦。

李青帝一改往日作风，便是连向林这般外人都瞧得出他的几分拘谨，他从隔壁的空位上拿了把长椅过来，回过头时与几个问好的客人点头致意，然后拉扯着那个不明所以好在没有继续刁蛮无理的陶洪洪并排坐下，下意识身子稍稍靠近斜对面的张朝昭。

瞒骗向林尚属勉强，待李青帝坐下后，张朝昭内心缓缓生起一丝无奈。他低头自顾自地扒着向林帮忙喊来的另一碗米饭，尽量不露出过往的痕迹。

李青帝一时无言，拿起向林推到面前的茶杯，余光瞅了几眼那个酷似某人的呆子，方才听水儿言语，此人是所谓的僵尸随从，湘西赶尸一族的事情自己也了解几分。

眼前这个僵尸随从若然只是与心中那位兄长容貌相似些，认错倒也无妨，可果真是他，那当下这般掩饰是否有其意味，自己贸然点破，会不会不小心误了哥哥的打算。

只是，当年，自己明明亲眼看到......

是他的可能性很低很低，若是他，又为什么这么多年不来寻我们呢？若是他，当下又为何假装与自己不识。

念及此处，李青帝将视线缓缓挪移到青色长裙的美丽女子。

年纪应该比水儿大不了多少，气质更是全然不同。

大家闺秀，蛾眉曼睩，秀欣婉约。会不会......

“兄台，不知如何称呼？”内心对于某事的好奇一瞬间盖过了与自己最心心念念的某个故人的能否久别重逢的狂喜，他到底没忍住要试探一番。

张糟糕木然地抬起头来，方才心中突起忐忑，险些便要狠狠瞪向这个倒霉玩意儿，只是，他又不能放弃挣扎，只得继续保持一个合格僵尸的态度。

于是，他没有回话，低头，吃饭。

向林对于那些有大本事又愿意好好讲理的人，还是愿意回以适当的善意。既然，张糟糕不能好好说话，她就只能帮他对付了。如此看来，抛开那张时不时冷若冰霜的面孔，向林其实是个家教很好，骨子里刻着礼的大家族的姑娘。

向林往李青帝和陶洪洪的杯中添了些茶水，轻声开口道：“他姓张，叫做张糟糕。”

“张、糟糕？”李青帝感觉自己的舌头有些捋不直了，他愣愣地看着那个毫无反应的青衫男子，缓缓吐出几个字：“姓得好，名字更好。”

旁边一直沉默的陶洪洪噗嗤一声笑出来，李青帝按了一下她的脑袋，陶洪洪这才吐了吐舌头，稍稍收敛几分。一开始的念头已经不知道抛到哪个角落，一方面是开心于能和李家哥哥呆在一起，一方面是观向林言行面貌，似乎不像那些人口中的妖女，且看哥哥有何打算。反正，自己听他的就是了。

呵呵，好小子，翅膀硬了，看我以后找到机会怎么收拾你......

张朝昭夹了些菜到碗里，对着李青帝呆呆地看了一眼。

便是这一眼的片刻，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唯有全心全意关注着李青帝的陶洪洪又察觉到李家哥哥身上那若有若无的敬畏痕迹，她碰了碰他的胳膊，好奇道：“青哥哥，怎么了？”

李青帝喝了口茶稍作掩饰，看了向林一眼，见她只是顾着听歌，才随意地应了陶洪洪一声：“没事。”然后，李青帝便静静地坐着，也不去打断那个明显心在别处的女子，偶尔与陶洪洪言语几句，或饮了些茶水。

曲罢。张糟糕也刚好收拾完了桌上的饭菜，停下动作，木然地坐着。

向林对于这个李青帝在自己听歌时的表现，心下起了几分赞赏，于是，她望向李青帝，笑了笑，言语却是先说给张朝昭听：“张糟糕，你与李、李大哥讨教一下，他是年轻一辈第一人，很厉害的。”跟着，她换了下语气，再道：“李大哥，你领着我这僵尸随从自去远处比试如何？请多多手下留情，张糟糕没有太多意识，若有冲撞之处，还望见谅。”向林便是这样一个女子，处事待人都单纯直接，别人给予自己十分尊重，她便愿意回以十分尊重。

“不敢，不敢。”李青帝立马起身抱拳正色道：“这是自然，我与......张兄定会走得远些，可不敢再给关掌柜惹出些麻烦。”只是，不知道这个不敢，是不敢“年轻一辈第一人”，或是不敢“手下留情”，还是单单不敢应了这声“李大哥”？

一旁的陶洪洪腾地也跟着起身，急道：“青哥哥，带上我！我要看看现在你变得多厉害了，怎么一下子打败对手的？”

向林自然不会计较小姑娘话中小小的无礼，张糟糕是没有态度，张朝昭则是满脑子等下要好好教训这个臭小子。

李青帝一巴掌把她按了回去，看着她，认真嘱咐：“在这里老老实实呆着，陪着这位向姐姐听听歌喝喝茶，要是肚子饿了就喊点吃的，别乱跑。倘若我回来了知道你敢对向姑娘有一丝不敬，或是再去冲撞了姨，我就要跟你讲理又不讲理了。”

等到陶洪洪不情不愿地噘着嘴坐回去，李青帝再次与向林抱拳说道:“向姑娘，我离开的时候，烦请照顾一下舍妹。”

向林把黑竹竿递给张糟糕，闻言，对李青帝点了点头。

两人先后迈出观六楼。李青帝弗一离开，陶洪洪便急不可耐地与向林说道：“我家青哥哥可厉害了，你那个僵尸估计不堪一击，你就不怕青哥哥一个不小心，一剑杀了他？”

向林瞧了陶洪洪一眼，笑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语调清淡，随意说了一句：“哦，那我就杀了你。”

.......

距离观六楼数公里外，四周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细碎雷光，地上多了几个焦黑的土坑，有的坑小些，有的坑直径足有一尺有余，碎石满地，灰尘随风招展。

一个青衫男子半躺在地上，脸上神色晦暗莫明，嘴角缓缓溢出一丝鲜血。

在他的正上方，有一男子临空脚踏黑铁巨剑，两手大开，右手手持三尺汉剑，左手五指微张。

在他的周围，密密麻麻围绕盘旋着一把把微微泛着深蓝色光泽的飞剑，剑身或长或短或宽或窄，剑身剑柄颜色各异，锋利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