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王小虎沉默不言，冯宸再次问道。

“玉璇玑，无论王小虎怎么选择，我都能接受。不过你这个白莲教之人替他选择，那就请你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冯宸再次点出玉璇玑的身份，就是想提醒王小虎和李延春，中原每逢乱世，都会看见白莲教的身影。

谁能说清楚白莲教在乱世中扮演什么角色？谁又能保证那些乱世不是因为白莲教而产生的？

如果王小虎是因为听从了玉璇玑的话，而选择的李延春。那会不会是因为玉璇玑想要借此祸乱大乾？

玉璇玑对你王小虎没有谋害之心，不代表玉璇玑不利用你王小虎。

冯宸的话让李延春也陷入了沉思，如果玉龙帮选择与自己合作的决定是玉璇玑做的，那自己作为大乾的亲王，不免也要考虑考虑其背后的动机。

面对冯宸的这番诛心言论，玉璇玑仍是面不改色。

她站起身来替淮王李延春将杯中之酒斟满，接着将酒壶换成了茶壶，然后给冯宸倒上了一杯满茶。。

玉璇玑的意思很明白了。酒满敬人，茶满逐客。

做完这一切，玉璇玑在冯宸愤怒的注视下说道。

“少将军，我的态度很明确了，您又何必再演下去了？我承认，你的确是很好的说客。王小虎选择与淮王殿下合作，你便将我说的如此不堪。如果王小虎改变主意，改与德王殿下合作，您又准备在德王殿下面前怎么说道我？”

冯宸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心想这么快就被玉璇玑看破了？

冯宸一瞬间的眼神变化自然也被敏锐的淮王看在眼里，觉得这小子果然厉害。借着玉璇玑的背景，差点把自己都说的主动放弃与王小虎合作了。

玉璇玑自然也看见了，不过她掩嘴一笑并未揭穿，重新坐会还在无比纠结的王小虎身边。继续说道，

“少将军比我更懂王小虎，他是不是一个会被他人左右的人你最清楚。别说我，恐怕顾彤萱都决定不了他的想法吧？其实，当您看见他带我过来的第一时间，就明白了他的内心最终选择了谁，不是吗”

玉璇玑说的没错，王小虎其实早有选择，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当面拒绝冯宸，不忍心看冯宸回德州去面对一系列让人头疼的问题，所以才下意识的将玉璇玑一并带来了。

嘴上是说让玉璇玑帮忙拿主意，实际上王小虎的潜意识中，就是想让玉璇玑替自己拒绝冯宸。

因为不论怎么看，近在衡州眼前的淮王府，从哪方面来看，都比远在天边的德王府对玉龙帮的帮助更大。如今已经身为帮主的王小虎不得不从大局考虑。

这道理冯宸不是不懂，抛开他德王府长史的身份，如果王小虎问计于他，他也一定会让王小虎选择和淮王府合作。

冯宸之所以还愿意试一试，一是自己必须得对得起李存道的信任，忠人所托。二是因为德州如今形势的确严峻，闹不好就是民变。

所以他才明知玉璇玑控制不了王小虎，还非得往玉璇玑身上泼脏水的原因。

如今自己的策略被玉璇玑点破，同时还点破了王小虎内心的选择，冯宸明白已经事不可为了。

既然玉璇玑已经茶满送客，冯宸也不愿再多说，转身准备离开，好早日回德州复命。

路总得继续走，即便无法和玉龙帮合作，也得再想想其它办法。

就在冯宸出门前，一直让玉璇玑替自己说话的王小虎，终于开口叫住了他。

“冯宸，别急着回德州，待会我带你去见柳墨白，帮里的情况他比我清楚，让他想想办法，让我们玉龙帮也替德州出点力。”

冯宸果然停住了脚步，他走向了王小虎，王小虎也尽量保持让他放心的微笑。

不过冯宸没有回以微笑，而是快步走向王小虎，抬腿就是一脚将他踢翻在地。然后骂骂咧咧说道。

“老子现在对你很生气，三天内不许和我说话。”

冯宸这一脚看似又快又急，实际上并不重，不过将李延春倒是吓的不轻。怎么还动上手了？

王小虎被见惯了的玉璇玑从地上扶起，看着李延春尴尬一笑，然后继续说道。

“我不说话，可柳墨白那…”

王小虎话还没说完，脑袋上又挨了冯宸一巴掌。

“三日之限从现在开始算起，我认识柳墨白，我自己去找他。”

看着离去的冯宸，李延春也回过味来，这就是他们两兄弟交流的方式吧！

王小虎担心冯宸面临的难题，想尽最大可能帮助他。而冯宸则用平常打闹的态度回应他，告诉他别往心里去，自己能解决。

看着冯宸离去，李延春不免心中感慨，自己兄弟四人，虽非一母同胞，可那也是血浓于水。

可从小到大自己何曾享受过王小虎和冯宸这般的兄弟情谊。

想到此，李延春有感而发道。

“既有红袖添香，又有兄弟相帮。任得其一就是人生之幸，而你王小虎都有。哪像我？婚姻由皇家安排，兄弟几人也各怀心思。你这小子还真是让人羡慕啊。”

李延春说起了皇家的事，猎人出身的王小虎哪能懂得这些，也更不敢随意开口评价，只能安慰道。

“王爷，只要你拿真心以对，一定能换回真心的。”

王小虎的随口安慰，却正好说出了皇宫内最缺少的一样东西。这让李延春更是感慨。

真心真就能换回真心吗？还是先有自保的实力，再和坐上了皇位的三弟谈真心吧！

这话李延春当然不会对王小虎明说，他哈哈一笑，将刚才玉璇玑替他满上的那杯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说道。

“王小虎，我会让你看到本王的真心的。至于往后淮王府和你玉龙帮该如何合作，合作些什么。过两日我会派人来衡州与你详谈。我该动身返回淮王府了，你就不必送了。”

说完李延春就出门离去，虽然李延春让王小虎不必相送，可两人的身份差距毕竟悬殊。王小虎还是知趣的将李延春送到了门口，目送他远去后，才返身回到了包厢。

虽然玉璇玑替他选择了与谁合作，而这个合作对象也正是他内心青睐的对象，可他还是想听听玉璇玑这么做的原因。

他不想看着德州失控而导致为李存道做事的冯宸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这一点玉璇玑肯定也知道，而且比他的认识更深。

那为何玉璇玑还是如此不留情面的直接拒绝了冯宸？甚至在自己让冯宸去找柳墨白时，玉璇玑的眼神中还流露出了一丝对自己的责怪？

看见王小虎返回来的王小虎，玉璇玑也猜到他有问题想找自己问个明白。不等王小虎开口，便回答道。

“至于淮王和德王，究竟选择与谁合作更有利，我想你自己心里明白，我就不多说了。至于冯宸，你现在看似没有出手帮他，其实却是在救他。而你让柳墨白尽力相帮，反而是害了他。”

“不帮是帮？帮他反而是害他？玉璇玑，你算是把我给说糊涂了。”

玉璇玑给了一脸懵懂的王小虎一个白眼，接着解释道。

“在我这还有你学的呢！你想想，以冯宸的能力，现在为何只能在德王府当个无品级的长史？大将军又为何得归隐迴雁峰？如今北境失守，大乾战事吃紧。朝廷为何不启用他们两父子，不重组天下第一的黑旗军？不就是当今皇上不信任黑旗军，更不信任大将军吗？”

玉璇玑一番解释后，王小虎还是不明所以，继续问道。

“你说的这个我肯定知道，我也知道朝廷对藩王课以重税就是想削权。我不明白的是，既然朝廷已经对他们施以重压，那为何帮他们解决一些问题反而是害他们？”

“杨辅的政治手腕的确无人能出其左右。借北境战事所施展的这些手段，其实已经将对他威胁最大的德王李存道逼上了绝路。而跟在李存道身边的冯宸，也必然受其所害，所以我们现在不能帮冯宸，更不能帮德州。”

听到这，王小虎脸色一变，有些生气的对顾彤萱说道。

“你是怕相党到时候连我一起清算对付，所以才拒绝的冯宸？你是让我眼睁睁的看着德州出现饿死人的情况？”

回应王小虎诘问的是一支玉手，玉璇玑一把揪住王小虎的耳朵说道。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一个女人是吗？”

王小虎此时被封的气门还未完全畅通，只能和当初在安南城被顾彤萱揪住耳朵时一样，配合着玉璇玑的力道，踮起脚尖说道。

“你这娘们，好的不学，学顾彤萱干嘛？你给我松开，我现在就去找冯宸，告诉他玉龙帮全力配合德王府。李延春那我之后会去给他个解释。”

王小虎让玉璇玑松开，可玉璇玑非但没松开，反而用劲更狠，玉璇玑没好气的说道。

“你这块榆木疙瘩，你非得我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才懂吗？德州只有暴动，冯宸只有跟着李存道一块造反。德州百姓才有活路，冯宸才有活路，才能破了杨辅设下的这个必死之局。和你说了你也听不懂，气死我了，你爱找谁找谁去吧。”

玉璇玑松开了王小虎的耳朵，气鼓鼓的坐了回去，耳朵传来的一阵阵疼痛让王小虎也清醒了些，他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确实是过份了些。

“玉璇玑，刚才算是我误会你了。不过你说的云山雾罩的，我哪能听懂？我又不像你，我打小在山里长大，哪能有多复杂的想法。”

玉璇玑圆目一瞪“你是说我复杂咯？”

“姑奶奶哟，我是说你心思细腻，你就仔细和我说说让我这么做的原因吧。以后我也好拿捏个分寸。”

玉璇玑见王小虎情绪和缓下来，心想顾彤萱果然和王小虎一同长大，对付他的办法挺管用。自己以后还得偷学两招，这才对王小虎娓娓道来。

“杨辅之所以敢这么逼着几位藩王，就是认定了李家的这几个藩王，会咬牙撑到最后一刻。这也是我为什么说等着冯宸他们是一条死路。不停的压榨下，要么控制不住民乱被朝廷追责。要么兴兵造反被朝廷镇压。”

“这不又回到了我之前的问题吗？你既然看出了杨辅的手段，那在淮州还能撑住的情况下，我们不是应该帮德州也挺住。不让杨辅得逞？”

“问题是德州这地方，我们怎么帮，都不可能让德州度过真正的危机。玉龙帮怎么说都只是江湖门派，没有淮王府的支持，你也仅仅握有衡州一地。看似大赚特赚，可集衡州所有财力才有可能养的起的德州，你一个江湖门派养得起吗？最后老百姓不还是越来越苦，只能造反？”

听完玉璇玑的解释，冯宸一屁股坐了下去，自语道。

“真如你所说这样，冯宸只有死路一条？你再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冯宸离开德王府？我带他远走高飞。”

“你们是兄弟，不是恋人。还远走高飞都出来了。相信我，如今的李存道在看着舅舅被关进天牢，母后被打入冷宫，大皇子党死的死，叛的叛。他绝不会再被杨辅逼到山穷水尽那一步了，德州必反。”

“反了不还是死？还死的更快。”

“北有北元，南有南蛮。北元已经占下北境，只要拿下青州或者辽州一州，就能与大乾继续相持下去。到时候南蛮也必定忍耐不住，再次兴兵犯境。到时候，以李存道的统驭之才，冯宸的领兵之能。德州和朝廷谁胜谁败未可知，大乾越乱，冯家父子越安全。而你越有实力，将来乱世中能帮冯宸的才更多。”

经过玉璇玑这么一解释，王小虎才算彻底想明白。的确，以大将军在军中的威望，以冯宸的天资纵横，大乾越乱他们就越有价值，越有价值自然就越安全。

王小虎第一次见识了以前在山里听说的，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物所用的手段。他们用无数人命作为筹码，在棋盘上各自为战。而那些被他们用作棋子的百姓却只能艰难的活着。

“你说的我都听明白了，你放心，我会继续和李延春合作增强实力。可我还是想为德州做点什么，我想冯宸那么聪明的人肯定也知道你刚才说的那些道理。可他还是在为德州百姓四处奔波。我也实在没办法坐看那些无辜之人被饿死，我们玉龙帮能做一点是一点吧。哪怕改变不了最后的结果。”

玉璇玑看着王小虎，虽然王小虎事与愿违的还是想援助德州，但自己当初看重的不就是王小虎这一点吗？如果他真如那些政治家一般，杀伐果决，自己还会喜欢他吗？

王小虎继续说道。

“其实，正如冯宸所说，站在你白莲教圣女的位置上，你其实也想看着德州民乱造反吧？”

王小虎的话让玉璇玑一愣，王小虎说的没错，白莲教再次入世的原因就是要改天换地，而大乾越乱，他们白莲教就越容易达到目的。

“王小虎，你觉得我是在利用你吗？”

“不是，如果不相信你，今天我也不会带你来。我只是想说，我不懂可我不笨。你不需要什么事都自己扛着，还有我。走吧，回去吃饭。这儿的饭，不但贵还很难吃。”

说完王小虎站起身来，对着玉璇玑灿烂一笑，便下楼离去了。

正如王小虎所说，他是相信玉璇玑的，就像相信顾彤萱和冯宸一样。

玉璇玑也笑了起来，化解心魔后，王小虎终于又慢慢的变回了从前那个邻家男孩一般的模样。变回了那个让自己喜欢的模样。

只不过，这个男孩好像长大了些，虽然笑容依然灿烂，可她也知道，男孩的内心渐渐变得成熟了。

玉璇玑跟在王小虎的身后下了楼，不过到了贵宾楼的门口后，玉璇玑却停住了脚步，没有继续跟在王小虎的身后。

而王小虎，直到走出了好几丈的距离后，才发现玉璇玑并没有跟着自己回家。

王小虎诧异的回过头，看着站在酒楼门前的玉璇玑。用眼神询问她为何不继续走了。

玉璇玑甜美的一笑，心里想着。

“三丈的距离，才让他想起我。如果是顾彤萱，这个距离会是多远呢？”

不等玉璇玑继续想下去，见她好似没看懂自己眼中的意思。王小虎便隔着街上的行人开口喊到。

“玉璇玑快走，我是真的饿了。今天特意让送葬的买了上好的排骨，就等着你回去做最拿手的红烧排骨呢！”

“至少他还是更喜欢吃自己做的菜！”

不过即便王小虎更喜欢玉璇玑的做菜的手艺，可玉璇玑还是没动，她也隔着人群对王小虎喊到。

“我就不跟你回去受顾彤萱的白眼了，我得回一趟南蛮。不过你告诉顾彤萱，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说完这话，玉璇玑便施展开蝶舞阁的独门身法，几步之后，就消失在了街道人流之中。

看着消失的玉璇玑，王小虎突然惆怅起来。看来，那美味的红烧排骨又得很久之后才能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