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猜测这个姑娘是身怀绝技的，在猎场上也曾经试探过阿喜的修为，但是一无所获。他一度怀疑阿喜的修为比他高上很多，不过很快又打消了这个想法。

如果阿喜的修为真的比他高更多，那么她不需要有这样的手段潜伏进庾承之的身边。这些念头在萧慎脑海里一闪而过，至少阿喜和他修为相当，还没等想通这一点，他手中剑比他的意识更先做出了应对。

看不清阿喜是怎么出手的，好像一瞬间她就到了萧慎的面前，左手变出不知什么武器，好像一缕鞭子，节节都是荆棘一样的棱角。萧慎出剑的时候，那武器就缠绕上来，柔中带刚，像是打在一团软绵的棉花上。

萧慎见到她的招式这样难缠，当机立断地往前欺进一部，剑气迎风而去，锋锐无比。流云剑如冰的剑身，流转这似火的光华。萧慎掐出剑诀，灵力顺着剑刺向的方向奔流而出。他身形向右手边一转，人随着剑气成一条线，直接弹开阿喜的软鞭，追了上去，破开她身边黑色的灵力。虽然阿喜急忙纵身往后退去，但是锋利的剑气还是离着几寸间隔，直中阿喜的左肩。

猝不及防之下，如闪电穿云一般，破开了她手上不知是什么法术的黑色真气。剑气划破了阿喜左肩的衣物，隐约可以见到肩膀白如蜡纸的肌肤上，有一横一纵两道伤痕，本来已经结痂的伤口突然又裂开。

“你是竟然剑修？”

阿喜惊诧地看着萧慎，用手捂住左肩膀，大片大片的殷红从她身上渗透出来，本来就单薄的衣衫进染上了血的深浅，变得有些胭脂紫色。剑气入体化作千丝万缕，破坏这她的经络，她用灵力去按住血脉出，这才让伤口稍稍好受一点，可是左臂微微一动，便如同被银针封住了穴位，没法再使用灵气。

萧慎这一剑算不上是孤注一掷，只是把剑气打到她伤口上。阿喜看见过萧慎练习术法，她更多防着他神出鬼没的法术，并没把他的灵剑当一回事，没想到刚交手就吃了亏。

“你身上本来就有伤口吧，带着伤耍弄这点伎俩，也敢拦路杀人？”

方才他感到阿喜的灵力并不均衡，猜测她身上本就有不轻的伤口。

一边说了这句话，萧慎趁此机会，缚灵、方镇一连串的法术抛出，流云剑直低阿喜的咽喉。虽然他没露出讥讽的样子，但是剑尖稳稳地在她的咽喉之下，比什么言语表情都要挑衅，仿佛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都怪朔袂方突然出现，不然以我的周密准备，怎么会受伤。”

阿喜咬牙切齿地说道，抬头看着萧慎，突然微微张口，露出格外尖锐的虎牙，咬住了自己的舌头，几滴鲜血留下。

“总归不会咬舌自尽吧……”

萧慎脑海里这个想法刚刚一闪而过，就听见阿喜的声音，在一阵子无由来的狂风中显得甚是阴冷。

“这个留给你，萧谨之。”

这句话仿佛就炸响在萧慎的耳畔，紧接着，他看到阿喜的眼睛变了。那双原本漆黑的双眼，变成了新竹叶一样带着点黄的翠绿，原来不很鲜明的瞳孔变成了摄人心魄的竖瞳，深沉近墨的送绿里，放大着他自己的影子。

这张脸离的近了一些，凤仙花色的指尖直接拨开他的灵剑，直奔他的咽喉。狂风停息了，一阵冷甜的雾气，随着她的动作袭来。萧慎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掐着法决的手心并发出一团小小的光亮。萧慎轻轻一推，云水漂流一样的赤金色灵火，以萧慎的中心，波浪一样扩散出一个半圆。是《莲华遗书》里面记载的十二个红莲术法中的第二式：

云起红莲。

“云起红莲”看上去很华美，灵火的飘散似乎很悠然，可以不到一个呼吸的间断，流动的赤金色了灵火便笼罩了阿喜的周身。她的手用力一推，整个人像是随风一样飘出数丈远，堪堪躲过了强横的术法，伸出舌头舔去嘴唇上的一点血迹。

“萧慎可真是个变数。”

这时候萧慎才看清楚阿喜的全貌。她的发髻已经散开了，但是长发服帖地披散在脑后，并没有因过招而凌乱。眼睛是诡异的绿色竖，眉心一个若隐若现的标记，眼尾有一条一寸长逐渐变窄的细线，上挑这，看起来妖娆而诡异。她的双足已经看不见了，整个身躯悬在离地一尺半空，轻纱飘舞，左肩的伤口被一层细细的鳞片盖住，环绕在身上的煞气比原先更盛。

她看起来绝对不是个人。

“妖修……？”

萧慎吐出一个让人陌生的词。

妖修并不是修士，多数妖精都像是鬼妖童子那样的小精怪，大部分时候和世人并无关联，对于修士来说也不算碍事。偶尔有邪性过重的，祸害乡间，则要请有修为的来斩除。可是这种都是小妖，算不上修，之余如同九妖一样的大妖，有的为了野心挑衅神朝，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那些不兴风作浪的，虽然和修士仍然相互敌视，但是并不会拼一个你死我活。

看得出来阿喜已经是个成熟的妖，或许是蛇妖。或许她姐姐就是已经成名的哪位大妖，她为什非要杀庾承之呢？

“你们妖修大多避世而居，你为何会和修士结下死仇？”

萧慎脱口而出。

“你说庾承之吗？我和他没仇，和他有仇的另有其人。”

出乎萧慎的意料，阿喜竟然回答了这个问题。不过随着她调整完了自己的法术，黑气铺天盖地的奔涌而来，她背后出现一个巨大的灵符，好像是一条盘卧于半空中的青鳞蟒蛇。

萧慎结了个“元始安镇，各守方位”的印，安抚四周躁动的灵气，不要随着蛇妖作乱。袖子里的左手已经捏住了两张符纸，在蛇妖的幻影出现的时候，飞快地扔了出去。

他贴身放着七张符纸，有自己画的，也有小师叔玄阳在他临下山前送的，都是用太一宗顶尖的材料绘制而成，又掌门亲自封存咒语，以保护他最年幼的一个弟子。在和胡牧之过招的时候，他因为秘境的闲置，并没有使用过。当然他也有一些自己做的咒符，但是只能在不痛不痒的时候用一用，时下可不能吝啬——要是有能存储物什的芥子法器的就好了。

阿喜虽然重伤，但是蛇妖的诡异化形法术，让她实力强横不容置疑。能够在庾承之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杀死这位筑基修士，她化形后恢复了力量一招一式，其实不是萧慎能轻易抵挡的。

用红莲术法争取了一些功夫，他毫不犹豫地抛出两张符纸，重重叠叠的阵法流淌过一股灵力，在眼前变大，然后变成了飞灰。

先出手的是神雷神咒——

“九天玄音，急召众神。齐会景霄，驱雷奔云。金钺前驱，雷鼓发奔。太一行刑，役使雷兵。来应符命，扫荡邪精。”

口诀不是触发咒符的关键，是口诀中蕴含的灵力走向才对。身为术衍堂第一的弟子，他分毫不差地把灵力走进应有的轨迹，将咒符放作用发挥到最大。

天地灵气被咒符所感应，原来晴朗的头顶瞬间凝聚了一片阴云，风呼啸而过，雷霆落下前如战鼓的喧嚣隐隐传来。

然后是更迅捷的天雷神咒——

“三天育元，景霄正刑。发生号令，上应列星。救尔雷神，运动风霆。太一帝君，召汝真灵。一召即至，来降帝庭。”

他在术衍堂算过的，虽然没有亲手试过，神雷神咒酝酿的时间比天雷神咒略长两个呼吸，算好了出手的时，便可以同时落下——就算有争抢灵气之嫌，也远胜于先后攻击。

阴云翻腾，云中的刀枪剑戟，斧钺金叉，明明都是咒符的幻象，但是看了让人忍不住生畏。

秋风忽然停下了，无风无雨之间，两道雷霆忽然同时落下，大片的野草还没等燃烧就化作灰烬，骤然亮起的闪电令人眩晕失明。

而妖修是很少会畏惧的。

阿喜运气全部的妖气，不在管萧慎如何，仰头望天，那对松绿的瞳孔，直盯着雷霆亮的没法直视的光辉。身后灵蛇闪现了一下，熄灭了，她手里浓得快凝结的妖气铺展开来，直接对上落下的天雷！

——其实，两道声势浩大的咒符，威力不凡，也不过是他的一个前哨罢了。

阿喜披散的长发四散飞起，嘴角溢出的血再也止不住，身上的黑色灵力如冰雪见太阳一样飞快消融。但是萧慎知道，只要在最初的一瞬间，抗下了天雷，无论后来再怎么狼狈，都能至少留下一口气。可是他的底牌不仅仅是这些。

就在两条天雷最灿烂的光辉过去的时候，六道不怎么显眼的金光从萧慎手中飞出。暗淡的颜色不久就越来越亮，离开他的掌心飞向远处。

方圆半里之内。六道金光冲天而起，犹如六道天柱，化作一片铜墙金璧，困住了笼中之人。正是他在启王秘境里得到的铜筹。

两道浩荡天雷，其实是激发铜筹灵性的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