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臂人有据有理道:“规矩?你跟我们墨家人谈规矩?我们不过想拿你个东西,你就杀我九条人命?”
这是灵尘听过把偷东西说得最理所应当理直气壮的话了。
墨族人在墨云城有多嚣张,不问便知,在街上,墨族的人随便拿走摊子上的东西,若那摊主敢有半点怨言,便会被打得头破血流,若是说了几句不满抱怨的话,甚至还会被墨家带人抄家。
这个家族很庞大,也很有势力,有专门的门人修士,是墨云城出了名的恶霸。虽然实力比不上仙界门派,但压迫一些黎民百姓还是绰绰有余的。
阿纪看不下去了,道:“你们盗剑还有理了是吧?”
“你们杀人就有理了?”
阿纪怼道:“那也是你们自作自受,咎由自取!谁给你们的脸来这里叫嚣的?”
“仙界之人了不起啊?谁又给你们的脸杀了人还理直气壮?”
“就是比你们这群偷鸡摸狗的强盗了不起!”
“我呸!”
双方争吵不休,互不相让。
昆亦道:“够了,此事到此为止。”
断臂人道:“到此为止?怎么,昆掌门这是要包庇这个剑灵?”
昆亦道:“不是包庇,而是她没有错。换做任何一个人,擅闯灵阁者,格杀勿论,无论是谁!”
断臂人指着觞镜道:“好一个格杀勿论!行吧,我今天只为一个条件,只要砍了这剑灵的一条手臂,报了我这断臂之痛,我那九个兄弟的死,可以既往不咎。”
觞镜冷笑:“找死!”
昆亦见她又要发作,赶紧拉住她,道:“墨家的人真是有情有义!只可惜,你这个条件,我不同意。”
断臂人道:“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昆亦反问道:“意思是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断臂人冷哼:“不错。”
昆亦道:“传闻墨族嚣张跋扈厚颜无耻,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堂堂仙界名门,岂是你等满口胡言之人所能挑衅的?”
断臂人咬牙切齿道:“我今日不砍了她,誓不为人!”
说着,拿着剑向觞镜扑来。
觞镜面不改色,手中一团火焰已经升起,蓄势待发。
断臂人还没扑过来,昆亦就先信手一挥,断臂人翻到在地,哎哟苦嚎。
一群墨家人围了过来,赶紧搀扶断臂人。
断臂人痛苦叫了一阵,恼羞成怒气急败坏道:“好一个堂堂仙界名门!欺负我们这些手无寸铁之人算什么本事!天理何在?王法何在?”
昆亦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谓大快人心,道:“在南门,我就是天理,我就是王法!你又能怎样?”
阿纪欢呼道:“掌门威武!”
断臂人万万想不到他时常挂在嘴边的话,居然有一天,被人以这种方式对自己说出来,当真羞耻至极。他咬牙切齿:“好啊,你们给老子等着,昆亦,我会让你后悔的!还有她,我会让她付出代价的!我要报复你们!”
那群人走后不久,灵尘终于知道断臂人的报复了。
很快,钟山南门欺压无辜百姓滥杀无辜的事便传遍大江南北,闹得满城风雨,人人皆知。
还有,幻灭剑终有一天会屠尽天下的消息也传开了。
一传十十传百,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传来传去,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恐慌。
魂帝黎幻死的消息好不容易消停了些,这件消息便又爆开了。
钟山南门在世人的语言攻击之下,仿佛聋子一样,问若未闻,视而不见,一派的淡定。
可就是因为一忍再忍,导致了墨族人的越渐嚣张。
开始不断有人打着除暴安良,惩恶扬善的旗帜闹上钟山南门,说什么剑灵一日不除,天下难安,甚至质问昆亦掌门锻造幻灭剑到底是何居心等等。
不得不说墨族人颠倒黑白,搬弄是非,指鹿为马的本事又长进不少。
昆亦依然若无其事,而觞镜就不一样了,耳朵根本不能当做没有听见那些流言蜚语,要不是昆亦温声细语安抚着她,恐怕她早就杀出去了。
只是,昆亦不可能一直陪着她,终于,那些谩骂与指责传到了觞镜耳边,此刻无人安抚她,她再也不能镇定,是不是非要她杀一儆百才能安定人心惶惶?于是二话不说干脆一把火烧了墨族家庄。
并且声称道:“人是我杀的,手是我砍的,与钟山南门没有半点瓜葛,若再让我听到半点有辱钟山之谬言!杀无赦!”
这把火烧得放肆,将墨族烧得干脆利落,她完全没有想过后果。
墨云城的百姓不知是喜还是悲,因为终于有人替他们出口恶气,惩治了那那群那以大欺小,恃强凌弱的强盗了。
可置身事外的人就不这么认为了,他们只相信他们听到的,即便开始不相信,但说的人多了,自然而然就信了。是以,更狠毒的语言攻击爆发了,人们窃窃私语,说南门的人为了压住这股空穴来风,不惜杀一儆百,用以杀止杀的手段来造成威胁。
无人安抚的世人更加恐慌,起义反抗的人越来越多。
南门不少弟子看不下去了,纷纷进言昆亦:“所谓人心所向,人言可畏,恳请掌门忍痛割爱,毁了幻灭,安定人心,平定南门局势,重振钟山威严!”
所谓剑毁灵亡,毁了幻灭,觞镜也就死了。
昆亦摇头答复道:“荒唐!”
“弟子们也是为了钟山着想,现下应当以大局为重,还望掌门三思。”
昆亦转身离开,沉声道:“此事,不必再提。”
一日夜里,阿纪找到昆亦,问道:“掌门为何执意要护觞镜?”
昆亦淡然道:“她没错,我为何不护她?”
阿纪苦口婆心道:“可人心叵测,墨族人混淆黑白,加上她火上浇油,烧了墨家庄,她就算是没错,可如今也已铸成大错,再难回头,如今的局势,你护她就相当于冒天下之大不韪,与世为敌。”
昆亦一脸疲惫道:“别提了。”
阿纪叫住他,语重心长:“掌门!虽然杀人放火都是她一人所为,但她终究是幻灭剑之灵,更是你亲自留下来的人,她的所作所为与整个钟山脱不了关系,无论觞镜做了什么,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都不是归咎到你的头上,而是整个钟山,整个南门!”
阿纪看着那个背影,意味深长:“幻灭不过一把剑,没了就没了,再造一把就行了。掌门,难道你真要眼睁睁看着,南门百年清誉,毁在她手上么?”
昆亦沉默片刻,苦笑道:“你以为,我有别的办法吗?”
阿纪道:“为何没有办法?”
昆亦摇头苦笑道:“幻灭剑,毁不了的。”
“为什么毁不了?”
昆亦沉重道:“我试过的。”
“……”
昆亦神情恍惚,道:“怪我,是我过于自负,过于看得起自己的道行,自以为能够对世间百火操控自如,我不该造幻灭的……”
阿纪似乎抓住什么希望,忙道:“毁不了剑没关系,杀了觞镜给墨云城的人一个交代总可以了吧?”
昆亦苦笑摇头:“没用的,她集世间百火于一身,她太强了,甚至,连我也不是她的对手。”
阿纪道:“那我们可以趁她不注意……”
片刻后,昆亦还是无力摇头:“她若一死,幻灭发狂,百火之力必将焚尽千山,恐怕整个钟山以至于南门上下在所难保。”
灵尘看着昆亦,此刻觉得他很是胆小,既然怕这又怕那,当初又是谁给他的自信让他锻造幻灭的?
而在阿纪眼里,此刻的昆亦无能为力,他有些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他心中那个威风凛凛的掌门?
然而,没有人能理解昆亦的苦楚,作为掌门,一边要顾及世人的眼光,一边又要保护钟山南门,瞻前顾后,这样不是,那样也不是,可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你说的,都是真的?”
灵尘毛骨悚然,这正是觞镜那毫无波澜的声音。
二人闻声皆是一愣,昆亦在最初的惊讶后,神情快速恢复了平静。
昆亦看着她,缓缓点头:“不错。”
觞镜走入殿内,目光看着他,淡淡道:“要杀我凭你本事,你不欠我什么,而我,欠了你一把幻灭和钟山南门的荣辱,我给你一次机会,现在动手杀我,为时不晚。”
昆亦低下了头,不为所动。
觞镜看着他,将幻灭拿出,插在昆亦面前的地板上,道:“动手吧,过了今晚,你就没机会了。”
昆亦看着近在咫尺的剑,不动如山,不知在犹豫什么?
觞镜向他一步一步走进,嘲笑道:“怎么?怕不是我的对手,还是在怕我死了,幻灭剑狂,百火焚身,万劫不复?你不是很自负吗?你不是很自以为是吗?怎么要你杀我就底气全无了呢?”
阿纪看不下去了,站出来喝道:“你一个剑灵给钟山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
觞镜神情不耐烦,一挥手将阿纪打得口吐鲜血,倒在地上痛苦不堪,说不出话来。
觞镜漠然道:“你又算什么东西?你不过和他一样,胆小弱懦,你除了跟在他身后狐假虎威仗势欺人,你还会什么?”
昆亦终于抬起了头,面对她,依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道:“行了,别闹了。”
觞镜淡然道:“事到如今,你以为你还有回转的余地吗?你除了杀了我给所有人一个交代,已经别无选择了。我知道你在怕,怕我死了,幻灭剑狂,到时候整个钟山南门的人,都将葬身火海,可你又能怪谁?又能怨谁?要怪只怪你自己过于自负,炼什么不好,偏偏要炼熔尽世间一切的幻灭,到最后,却成来了连你自己也对付不了的心腹大患。真是可笑至极!”
在她眼中,他就是一个笑柄,谁也看不起的奇葩。
昆亦怒火中烧,怒吼道:“你滚!马上滚,我不想再看见你。”
觞镜笑道:“想不到你竟然还会生气,我还以为你没脾气呢。”
昆亦似乎一刻也不想看看她,一刻也不想听见她的声音,声嘶力竭道:“我让你滚啊!我说了我不想见到你,杀你?呵!脏了我的手!听不懂?”
觞镜身形隐约顿了一下,神情沉了下来,声音低沉道:“他日再见,你我便是势不两立的仇人,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你,可想清楚了?”
昆亦一刻也不想挽留,吼道:“滚得越远越好,别再回来烦我!”
觞镜终于退步了,她不动声色的离开,只留下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