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似乎只是虚惊一场一般,那些曾经在十里坡青山出现过的镇鬼司之人却是再没现出踪影。
勾芺握着刀,看了眼那些似乎别有想法的守军,正欲重回迎风楼。
而后数道巫鬼之力穿破风雪直指他心口而来,勾芺横刀于前,巫鬼之力瞬间覆满全身。
巫鬼之力相抗衡于身前,勾芺以一己之力对抗着数人的围攻,自然有些难以招架。
然后一支箭裹挟着巫力穿破风雪而来,倏忽之间便逼近了勾芺。
勾芺正欲一刀劈开那支箭,结果下一刻那支箭却是没入风雪中消失不见。
鬼术·越行。勾芺瞬间便意识到那支箭上所附着的巫术是什么,然而他并不知道那支箭会从哪里出来,一面护住心口要害,一面向着后方的迎风楼靠去——自然有可能冲着女帝而来。
下一刻,那支箭便再度重回风雪之中,只是谁都没有猜到它没有落向迎风楼,也没有指向勾芺要害,而是瞬间射穿勾芺握着刀的手,而后没入远方不见了踪影。
一阵剧痛从手上传来,勾芺纵使已经极为警惕,但是依旧没想到那支箭的威力会是这般强横,直接将护体巫鬼之力射穿,连带着半只手掌一并断裂。
连手掌都断裂,自然无法握住斩妖刀,长刀坠下半空,插在了京都大雪之中。
倘若想要杀勾芺,这自然是最好的机会,只是那些先前还在相抗衡的数道巫鬼之力,瞬间消退而去,一如什么都未曾有过一般。
一切都沉寂了下来。
京都本以为这场右相想要杀勾芺的行动会是今日的大事,只是没想到最终却是潦草收场,反而是那些不知为何而来的镇鬼司之人,倒是搅动了一场风雨。
当然在京都这种天气,所有风雨,都将成为大雪,而后沉寂下来。
尽管勾芺受了伤,但是右相他们却没有了先前的想法。
镇鬼司之人的出现,无疑是一次警钟。
人们这才想起,黄粱的北方,已经落入了槐安的手中。
勾芺回到迎风楼上,女帝看着勾芺那只残缺的右手,有些沉默。勾芺倒是淡定的从一旁提起火炉上的酒,随意的浇过那些断口。
“你没打赢?”女帝看着勾芺问道。
勾芺怔了怔,他自然落于下风,但是终究所面对的不是一个镇鬼司之人,只是想起最后的那一箭,勾芺却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用热酒将伤口洗净,斩妖刀自行回到迎风楼中,上面沾染着不少血迹,有些是先前那个镇鬼司之人的,有些是勾芺自己的——那支箭直接射去了勾芺的半个手掌,斩妖刀亦是因此而脱手而去。
右相等人匆匆赶到迎风楼,女帝并无大碍,只是勾芺受了伤而已。
只是无论是谁受伤,在场之人都无法轻松得起来。
连勾芺都会受伤,右相等人对于那些来意不明的镇鬼司之人充满了忌惮。
他们看了一眼一旁平静的处理伤口的勾芺,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女帝关切的问了一些问题。
倒没人再提及先前那种对峙的事情。
事情轻重,他们自然分得清楚。
只是右相的神色看起来有些难堪。
过往无论是先帝在位,还是左丞执政期间,都未曾发生过这种来意不明的事情。
因为当初京都镇妖司众人都还在,明天心亦在京都,槐安那边自然不会这般肆意。
想到这里,右相却是有些庆幸。
所以勾芺还在京都,终究也是有着一些好处。
只是想起先前在雪地中看见的那一幕,右相却是有些不解,只是看了勾芺许久,终究还是没能问出来,只是看起来有些忧心忡忡的离开了迎风楼。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那些被抽调入京的守军自然没有再离开京都,便在宫中与京都内驻扎了下来。
“右相看见了什么?”女帝自然也察觉到了右相神情的异样。
勾芺亦是有些奇怪,沉默许久,看着女帝说道:“让人将我的那半只手掌找回来。”
女帝虽然不知道勾芺为什么要这样说,但还是命人前去在雪中找到了那半只手掌。
勾芺看着那只被人寻回放在桌上的指头,却是沉默下来。
女帝似乎明白了什么。
倘若勾芺真的是妖,那么这半边手掌自然无法再维持原形,只是它从方才到现在,真的便只是带血的手指而已。
女帝看着勾芺问道:“还能接回去吗?”
谁都知道勾芺要用右手握住斩妖刀,断手之后确是会有极大的影响。
勾芺撇开那些不为人知的思绪,看了一眼残缺的断指,缓缓说道:“我左手也可以握刀。”
像是在给出一种警告。
但只是一句平常的叙述而已。
女帝没有再说什么,勾芺却是平静的拿起那半只手掌,丢进了火炉里。
女帝却是想起来,勾芺右手只剩下了食指与大拇指,而方才众人所见的断掌之上,却是只有两只手指,正想问出来,勾芺却是如同知道她想说什么一般,平静的说道:“还有一只手指在箭上。”
所以?
从始至终,那些镇鬼司之人的目标似乎都只是在勾芺身上而已。
勾芺看向那支箭消失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人知道镇鬼司或是李阿三究竟想要做什么。
“右相应该不会再想着杀你。”女帝却是忽然说起了这件事情。
先前右相的态度显然便是因为这一只断掌而来。
那已经证明了勾芺并不是妖,右相他们纵使想要勾芺死,亦没有了理由。
勾芺听见女帝的话,回过头来,看着身旁那个火炉,里面断掌丢入其中,烧得不断扭曲着。
好像变成了一片草叶。
又好像没有。
血肉中的油脂被烧了出来,于是火炉火势旺盛,盖过了一切。
那究竟有没有变成一片草叶?
勾芺看不清了,只是沉默着。
在火炉前沉默许久,直到那只手掌烧得只剩下一些通红的指骨,勾芺拿起了斩妖刀便要离开。
女帝却是在身后叫住了他。
“勾芺。”
不是仲司大人,而是勾芺。
勾芺回头看着女帝。
女帝看着他问道:“你何时离开京都?”
勾芺沉默了少许,缓缓说道:“确认你在京都没有危险之后。”
女帝问起这种问题,自然便是因为先前那场不知所起亦不知所终的偷袭之事。现而今倘若那些人想要杀死女帝,只有勾芺才能保得住她。
女帝看着勾芺拿在了左手的斩妖刀,点了点头。
勾芺却是想起了一些事情,看着女帝说道:“准备起草诏书,让妖族重回人间,明日我会将妖心交给你。”
女帝皱了皱眉头,说道:“京都局势尚且没有稳定下来,这么急,会不会出事?”
所谓出事,自然便是人间没有余力看住妖族。
“但终究不可能永远拖下去。”勾芺平静的说道,“先解决了黄粱妖族的事,再来看住李阿三,是一样的。”
女帝沉默少许,说道:“我知道了。”
勾芺下了楼,沿着风雪离开。
出了宫门,便看见站在雪中的右相与一些沉默的人。
勾芺平静的看了他们一眼,擦身而去,什么都没说。
“所以你不愿证明的原因,是因为我们像是一群被南风闲戏耍的傻子?”右相在勾芺身后问道。
证明什么?
勾芺刻意的不去想起那些事情,右相却又偏偏提起。
所以勾芺回头看着他,目光有些冷漠,说道:“不过都是借口而已,大家心知肚明,又何必说些这样的话。”
话说的很直接,就像这场雪的寒意。
右相沉默着。
“今日你觉得我证明了身份,京都也便将这件事情搁置下来,但是明日若是有个北风乱说我是鬼,你们还是会像今日一样,不是么?”
右相什么都没说,那些民众亦是什么都没说。
“但你们最好希望我还活着。”勾芺看了眼众人,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右相自然清楚。
整个京都,经历了一系列变故,那些能够抗衡槐安修行之人的人们几乎死绝,只剩下了一个勾芺而已。
大军可以守住京都,但守不住女帝,她不可能一直要被无数士兵簇拥着活着。
帝权之上,尚有修行之人。
这便是女帝一直以来所憎恨的东西。
右相看着勾芺,伸手向风雪,说道:“请吧,仲司大人。”
勾芺沿着风雪平静的离开。
所以勾芺能不能杀?
自然能。
但要在黄粱安定之后。
右相看向北方,有些忧心。
京都之外某处风雪青山。
一众镇鬼司之人聚在雪中树下,有几人面色有些苍白,似乎受了一些伤,还有一人胸口一道狰狞的刀伤。
李阿三平静的站在一旁,看着身前那支箭。
箭自然是普通的箭,能够射穿勾芺护体巫鬼之力,便是因为有数人的巫术加持其上。
他看的是那只断指。
黑衣人站在一旁,有些不明白为何陛下要他们突然出手,却只是为了断掉勾芺一只手。
李阿三回头看了一眼他,说道:“你在想为什么?”
黑衣人点了点头。
李阿三笑了笑说道:“因为你们与他迟早要碰面的,不先将他弄残,我怕你们打不赢他。”
黑衣人似乎有些不服气,说道:“我以为岁月的差距无人能够追及。”
言下之意便是勾芺还年轻,如何能够与他们这些活了几十年的人相比。
李阿三摇摇头说道:“我并没有说笑,岁月差距无法追及,那是建立在天赋同等的情况下。他虽然是棋子,但你们不得不承认,他是足以在剑圣时代展露头角的人。”
黑衣人没有再说什么。
他们终究还是不知道磨剑崖红浸珊对勾芺的评价。
年轻时候的红衣,都未必打得赢勾芺。
沉默许久,黑衣人看着李阿三问道:“所以这只手指是什么意思?”
李阿三看向京都方向,平静的说道:“说明了勾芺是一个人。”
或者从赌约来看,他重新变成了人?
没人知道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