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之中。
太子犹疑的看着京都,这般顶着大雪强攻下去,纵使大军之中有着近千道门之人协助庇佑,亦是无比惨烈。
城墙之下早已堆积着厚厚的一层尸堆,或是摔死,或是烧死,或是被箭射死,又或者攀上城墙,却被人将头颅都砍去一半而死。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这十五万大军会全部死在京都之外?”太子转头看着一旁风雪中什么都不说的将领。
“想过,但是我们既然能越过幽黄山脉一次,便能越过第二次。”将领平静的说道,“我既然没有名字,那么槐安便还有无数将领随时准备越过幽黄山脉,只是殿下你能否再有第二次?”
太子沉默少许,说道:“时至今日,我都未曾明白当初我是如何从左丞命人射出那一箭下活下来,但我能够隐隐猜到,那或许与我早便死去的二姐有关。”
将领听着太子的话,平静的说道:“很神奇的故事,但是并不稀奇。黄粱虽称巫鬼传承之地,但是我槐安所见鬼的次数,远要多于你黄粱。”
“因为木旁有鬼,天下安宁?”
“是的。”将领说着,却是蓦然回头看向京都方向,他们的防守似乎乱了一些。
太子亦是看着那边,看了少许,缓缓说道:“准备入城吧,将军。”
将领回头看了一眼太子,平静的说道:“当然,殿下。”
京都。
南风闲一路拖着妖刀,平静的踏过风雪,穿过那些街巷,出现在城门处。
为了防止槐安那边早早有人潜入京都,这一处自然安排了不少的人防守着。
南风闲才始穿过风雪出现在这一处,士兵手中刀剑枪戟便一齐横了过来。
站在前方的一个士兵看着南风闲缓缓说道:“还请大人离开此处。”
他们虽然不认得南风闲,但是他们从那些衣袍之上可以看出这个拖刀而来的人正是九司大人。
然而这般时候,无论是否是九司大人,都不得靠近城门。
南风闲在风雪中缓缓走着,一面咳着血一面说道:“你们不觉得京都太闷了吗?”
那些士兵面面相觑,只是什么都没有说。
“你看,我都被闷得出血了。”南风闲在众人身前伸出手拭了拭唇角鲜血,那些血液无比的粘稠,像是某种古怪的东西一般。
士兵们当然不是傻子,他们自然猜到了面前这个大人想要做什么,对视一眼,手执着刀剑冲了上来。
南风闲看着那些冲来的士兵,只觉得有些无趣,所以他的神色平静且漠然,像极了勾芺在京都时的模样。
妖刀划过风雪,那些士兵手中的刀剑齐齐连根断绝,断剑残刃横七竖八的插了一地。
“这大概就是当初勾芺看我们的眼神?”南风闲穿过那些士兵的时候,喃喃的说着。
“勾芺再如何,都不会选择来做开城门这种蠢事。”一个声音缓缓从城门下传来。
南风闲看着城门处大有一夫当关之势的黑衣人,却是笑了笑,说道:“你们都是镇妖司的,自然相互粉饰而已。”
黑衣是镇妖司的黑衣,镇妖三一些人守在女帝身边,但不是镇妖司所有人都会在那边。
“你可知道,将这扇门打开,京都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黑衣人看着南风闲沉声说道。
“我当然知道,但你如何知道那种后果不是我想看见的?”南风闲提着妖刀拭了拭刀刃上的一滴血。
至此那些站在南风闲身后的士兵们才缓缓扑倒在雪地中,脖颈上血线缓缓蔓延。
黑衣人神情复杂的看着面前与过往闲人大为迥异的南风闲,缓缓问道:“你是妖刀,还是南风闲?”
南风闲平静的说道:“我是妖刀,也是南风闲。”
话音落下,城门处风雪弥散,大片的铺得整齐的石板被掀了起来。只是并没有向着南风闲而去,而是层层叠叠的竖立起来,将城门与南风闲彻底隔离开来。
“镇妖九,京都镇妖司的九号人物,当年我也曾仰慕过您啊!”南风闲看着那些将这一处城门层层封锁的石板,轻笑着说道,“但如今为何只会避而不战?”
镇妖九的声音透过石板缓缓传来,显得有些沉闷。“你既然是妖刀,那我自然打不赢,但我的任务便是守住城门,又何必与你打?”
南风闲笑着说道:“但你守不住。”
“妖刀镇南楚,凭的不过是一个快字。”镇妖九藏身石板之后,缓缓说道,“快刀自然杀人利落,但是要破开这层防御,却是妄想。”
南风闲沉默少许,瞳孔之中色彩瞬间消去,只剩一片灰白,而后现出两道若有若无的刀纹。
风雪不动声色,然而那些将城门层层裹住石板之上却是不住的震颤着,无数刀痕瞬间出现在那之上。
南风闲一直便站在原地,只是手中妖刀看起来有些虚幻。
“你比当年民间传说中强了不少。”南风闲蓦然咳嗽起来,伸手擦了擦血迹,看着眼前的石板说道。
“毕竟我比当年,又多喝了很多酒,也多掀了很多桌子。”镇妖九缓缓说道。
南风闲沉默少许,而后缓缓说道:“告诉你个秘密。”
“没兴趣。”镇妖九的声音继续闷闷的穿过石板而来。
南风闲继续说道:“当初勾芺借了我两刀。”
镇妖九那边声音沉闷的传来:“所以你一直留到了现在?”
南风闲说道:“没有,一刀我用来出府,一刀我砍在左丞身上。”
镇妖九没有说话,石板依旧不断的被掀起,而后包裹在那一处,犹如一个巨大的龟甲。
“虽然那两刀用没了,但是我想我大概学会了怎么像勾芺一样砍人。”南风闲说着,将左手一同握住了妖刀刀柄。
镇妖九盘坐在城门前,沉默下来,他虽然看不见石板之后的景象,但是心中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下一刻,一道剧烈的轰鸣声传来,那些无比坚固的石板龟甲竟是被一刀劈裂。
那一刀去势未绝,破开石板之后继续落向来不及反应的镇妖九,一刀削去了他的右肩。
南风闲破开烟尘的身影从地上站了起来,将妖刀合握在手中,平静的说道:“第一刀是这样的。”
镇妖九瞥了一眼失去了一半的身子,有很多的东西正在缓缓流出。
“你赢了。”镇妖九平静的说道,而后没有了声息。
南风闲平静的握刀向前,镇妖九身子倒了下去,便倒在他脚边,血流了一地。
看着那堵厚实的城门,南风闲再度抬手,这一次,是从左向右砍。
“第二刀,是这样的。”
城门轰然一声倒塌,无尽风雪与呐喊灌进门洞里。
南风闲站在吹袭的风雪中,再度咳嗽起来,那些大军正越过风雪向着城门这边而来。
久久的看着风雪中那处大军,南风闲却是沉默下来,看着浩荡大军中那个白衣身影,叹息了一声说道:“真是失算啊。”
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那些大军竟是太子带来的。
南风闲说着,却是笑了起来,缓缓说道:“原来您才是那个最狠的人,太子殿下。”
太子立于中军,隔着风雪远远的看着那个劈开城门的人。
身旁将领轻笑着说道:“你们黄粱果然人才辈出。”
太子转头看了他一眼,平静的说道:“帮我杀了他。”
“别人才始立下大功,就要杀了?”将领依旧是笑着说道。
“他开城门,迎的是李阿三,而不是我。”太子缓缓说道。
将领缓缓说道:“但我杀不了,我只是一个岭南不入流的剑修,你看他那模样,像是我能杀的人吗?”
太子沉默少许,说道:“城门虽开,但我没有坐上那个位置之前,你依旧要听我的。如果要看笑话,大可以去墨阙看。”
将领止住了笑意,回头唤来一个副将,说道:“传令弓箭手,将城门下那人射杀。”
副将应声而去,大军浩荡而去,那些弓箭手从洪流中脱离而出,搭箭上弦,万箭越过风雪而去。
城门下,南风闲看着那无数抛射而来的箭矢,平静的笑了笑,说道:“原本的计划中,到了这里,我的确该死了。”
万箭已经逼近城门,南风闲却是蓦然化入风雪,消失在这一处。
“但是既然太子还活着,那我自然要看到结局才行。”
城门处万箭落空。
太子沉默下来,缓缓说了两个字:“妖刀。”
当初妖刀本是五皇子手下,只是可惜被太子收买了,与妖刀打过交道,自然能够看出那种消失于风雪的形态从何而来。
“果然很强,他便是你们黄粱南楚那边的那个妖刀?”将领叹息着说道。
太子回头看了一眼他,不知他是如何知道妖刀这个名号,看着那处只剩风雪与狼藉的城门,他自然认得那是南风闲,却也没有解释的打算。
这种事情,就算解释了,也不过是一个离奇的笑话而已。
将领见太子没有回答,亦没有追问,以剑指向京都,大喝道:“入城,准备巷战!”
无数士兵齐齐拔剑,涌向那处大开的城门。
“只夺城,不许伤及民众。”太子一路行来,这是唯一一句言辞严肃的话语。
将领迎着风雪向着京都而去,平静的说道:“我们是军队,不是屠夫。”
但有什么区别?
城头之上,当南风闲蓦然劈开城门的时候,太尉心中便如同饮铅一般沉重的坠了下去。
他们考虑了很多事情,唯独遗漏了这里。
原来真的有人希望京都被置于生死之中。
墨阙城主蓦然吐了一口血,看着那汹涌而来的大军,说不出话来。
当时在墨阙,他尚且可以弃城而去,但是京都如何能弃?
唯死战尔。
年近花甲的城主拔出了已经很多年没有出过鞘的剑,看向城上无数茫然的士兵,呐喊道:“今日之战,唯死而已。”
太尉亦是拔剑而出,像他们这种人,自然都曾经是武将,回头看着那些曾经繁华的京都大道瞬间被槐安大军挤满,沉声喝道:
“入京,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