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迫于眼前,太子却是平静下来,渠辛倒在一旁雨水中,纵使有心,于此时亦是无力。
云胡不争跌落在更远处,看着那柄妖刀,放下了手中一直握紧的剑。
大巫们企图上前用身体挡住,只是一如当日少年所说那般,他的刀,连他自己都看不见,别人又如何能看见?
他看不见,因为他是瞎子。
别人看不见,因为他的刀的确快。
妖刀出现一刹是在青天大道一头,然而下一刻便是出现在太子眼前。
好快的刀。
快的太子只来得及说了两个字。
太子说:“妖刀。”
然后那柄刀便落了下来。
五皇子不可置信的伸手捂向自己喉咙。
那一刀如同风雨一般,带着寒意划过了自己的脖颈。
很快,也很冰冷。
刀很快,所以五皇子站在原地,头颅没有掉下来,亦没有当场死去。
妖刀站在五皇子身前,平静的拭去刀上血液。
“你给的钱很多,但是有人给的更多。”妖刀平静的看着五皇子说道。
当日太子说,像妖刀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拼命?
的确如此。
所有人都只知道妖刀成名,便是两年前在南楚,一日之间连杀数寨匪盗,却不知为何他要杀那么多匪盗。
原因很简单。
匪盗劫天下人的钱财,他劫匪盗的钱财而已。
五皇子给了他一万两黄金,雇佣他来京都杀太子。
太子给了两万。
五皇子最终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缓缓松开手,颓然的落在腿侧,脖颈之上依旧没有渗血,五皇子亦没有动弹。
他看着妖刀,沉默的看了许久。
远处落在地上的云胡不争颤抖着,同样看向妖刀。
谁能想到原来结局是这样?
五皇子看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了什么,看向平静的太子,脸上像哭也像笑。
五皇子有若癫狂的说道:“原来是这样啊,可惜,皇兄,今晚谁赢了都不是你赢了。”
太子皱眉,看向五皇子,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五皇子转头看向宫内,继续说了最后一句话。
“谁输了都不是我输了。”
而后头颅像个熟透的葫芦从藤上掉下来一般,重重的砸在雨水里,睁着满是血污的眼睛像个少年一样笑着看着太子。
太子皱眉,看向妖刀,妖刀平静的转身离开。
然后宫中风雨里突然有一箭带着呼啸划破夜空,贯穿了太子胸口。
太子被这一箭射得在雨中不断的倒退而去,翻落进一旁柳河之中。
“殿下!”一众大巫还欲去寻,宫中又是数箭射出,场间再无一人站立。
渠辛被一箭钉入后颅,纵使是冥河归来之人,亦不能幸免,重归于冥河。
妖刀站在不远处,嘲讽的看着这一面,眼睛瞎了,依然有千万种方法可以看得见。
“我从来都没说,太子是出价最高的人,不是么?”妖刀讽笑着离去。
后方一众看众沉默的看着突然死尽的场面,有些心战,慌忙向后退去,有人瞥见云胡不争还失神般的躺在不远处雨中,匆匆喊他快跑。
云胡不争看着场间,挣扎爬了起来,跑到柳河边上,沉默的看着不见任何人影的河水。
而后突然纵身一跃,跳入柳河之中。
“他在干什么?”
“算了,不管了,我们先跑吧。”
一众人匆匆离去。
黄粱门前只剩一地尸体。
谁赢了,都与这两个殿下无关了。
柳河中不断有水声,一直过了许久,云胡不争才怔怔的浮上水面。
什么都未曾找到。
所以太子和五皇子就这样都死在宫门前?
云胡不争喃喃的说道:“不会的,怎么会呢?”
五皇子已经死在了宫门前,太子怎么能够再死?
所有人都死了,谁来当陛下,谁来给他云胡一脉平反?
云胡不争,云胡不争,如今陛下都没了,去和谁争?
云胡不争在夜雨中抱着一整条柳河,突然失声痛哭。
岸上突然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
“你在哭什么?”
云胡不争抬头看去,却是那日在京都街头看戏的那个短衫少年,此时身后背着一柄长弓,腰间挂着一个大袋子,不像是箭袋的模样,笑嘻嘻的看着他。
云胡不争这才知道,原来一箭射死太子,又数箭射死大巫的人便是他。
原来只是一个少年。
可是那又怎样呢?
云胡不争从一旁河岸上爬上来,沉默的扯掉身上水草,而后捡起他那柄破剑离开。
少年看着云胡不争离开,依旧笑着,像是在看着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如果我没记错,一开始你也是想杀那个白衣服的人吧,怎么我帮你杀了,你倒还哭起来了?”少年冲着背影问道。
云胡不争沉默着,没有说话,走进夜雨京都中。
少年觉得有些没意思,背着弓沿着柳河走着。
走了许久,才四处张望一眼,在柳河某座桥上坐下,解开身边那个袋子,里面塞满了烧鸡。
妖刀沉默的站在不远处看了一会,然后没入风雨中。
他觉得少年亏了。
他好歹收了两万两黄金,才杀了一个五皇子,少年只是为了一袋烧鸡,便杀了太子,如何看都有些划不来。
少年埋头啃了许久,吃的满嘴是油。
然后他察觉到有人走上桥来,警惕的握向身后长弓。
勾芺平静的看着那个少年。
少年啃着的烧鸡都忘了咽下去。
“谁让你来京都的?”勾芺只是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少年使劲嚼了嚼口中鸡肉,咽下去小心翼翼的说道:“山上没有什么东西吃,我饿了。”
勾芺沉默下来,看着少年久久没有说话。
许久,勾芺从身上摸出一袋银子,递到少年手里,想了想,握住刀鞘重重的一杵桥面。
无数风雨化作刀意,在桥上四周漂浮着。
妖刀从雨中狼狈的现出身来,灰白瞳仁的眼中写满了对勾芺的忌惮。
“左丞给了你多少钱?”
妖刀沉默下来,缓缓说道:“你可以把我的命拿走,但是要钱,不给!”
勾芺说道:“太子不是你杀的。”
妖刀犹豫很久,才从身上摸出几张银票,想了想,分了一张递给少年。
少年接过来,看着那张银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这是钱,可以买好多烧鸡。”妖刀有些不甘的说道。
勾芺看着妖刀,说道:“帮我一个忙,送他出京都。”
妖刀说道:“我为什么要......”
想了想,妖刀重新组织语言说道:“行吧。”
勾芺握着刀鞘,看了一眼皇宫,而后离去。
今晚京都谁都不是赢家。
赢的,自然是左丞。
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结局。
纵使是勾芺,亦没有猜到,人间局势,会被一个从山上饿极了跑下来的妖给这样粗鲁的打乱。
少年名叫壶盖,是一把经常会饿的弓。
那日在某个巷子里,左丞遇见了因为偷吃鸡过于愉悦而露出了原形的少年壶盖,他并不介意这是不是一只妖。
妖刀杀完五皇子,太子必然会有所防备,是以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妖刀再杀个太子,他用一袋子烧鸡收买了弧盖,让他在宫中射了几箭。
这或许是天下最划得来的买卖。
所以五皇子与太子都输了。
妖刀看向勾芺离开的身影,皱眉不解。
壶盖是一只妖,左丞不介意,因为他需要太子和五皇子都死。
那么勾芺呢?
身为镇妖司仲司,他又为什么会和这只妖认识?
想了许久,妖刀依旧没有想明白,也懒得去理会这些事情,神色再度变得冷漠。
看向少年说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