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未曾在京都露面的南风闲终于在第二日的时候跑了出来。
或许是被奉常大人在府中关了太久,闲人公子连折扇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一脸苦色的跑来找到勾芺,而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坐在勾芺对面不住的叹着气。
他不说,勾芺自然也不会多管闲事的去问,随意的喝了两口酒,而后拿着空空的刀鞘便要离开。
南风闲抬起头看着勾芺,说道:“你要去哪里?”
勾芺停下来看着他,说道:“怎么?”
南风闲犹豫很久,说道:“再坐一会,反正你镇妖司也是闲的慌不是么?”
勾芺将刀鞘按在桌上,淡淡的说道:“谁和你说镇妖司很闲的?”
“你们如今都在一旁看戏,如何不闲?”南风闲似乎有些怨气,闷闷的说道。
“我们只是看人间的戏,天下又不曾太平。”勾芺虽是这么说,却还是坐了下来,拿着刀鞘看着南风闲,看看他到底有什么事情。
南风闲也未和勾芺纠结人间和天下之间的从属关系,只是喝了一大口酒,看着勾芺说道:“昨日五皇子殿下可是来找过你?”
勾芺点点头,说道:“闲聊而已,怎么,你家那位奉常大人又担心镇妖司下水?”
南风闲却是摇摇头,看着勾芺有些古怪的说道:“原来你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
勾芺微微皱眉说道:“除非他五皇子突然变成了一株柳妖,否则我为何要知道?”
南风闲被勾芺呛了一下,伏下身子在一旁咳出肺中的酒液,才抬起头来面色有些难堪的说道:“五皇子昨日在路上被人偷袭受伤,左丞那边一片怨声,说是太子让人下的手。”
勾芺嗤笑一声,说道:“太子下的手,你来找我干什么?”
南风闲抬起头犹豫的看了勾芺一眼,说道:“太子那边的人怀疑那件事是你做的。”
勾芺冷笑一声,说道:“说到底,其实还是怕镇妖司下水。”说罢,拿起刀鞘便起身离开。
南风闲在身后还是有些不确定的问道:“那件事真与你无关?”
勾芺在楼梯处停住,平静的说道:“倘若是我,他便只是一具柳河中的尸体。”
南风闲讷讷的坐在桌旁。
其实关于这些事情,他并不想参与进来,只是奉常大人毕竟是他爹,全京都大概也只有他能来向勾芺问这些东西。
南风闲喝了两口酒,总觉得接下来的日子,自己这个闲人公子可能便做不成了。
于是叹着气,下意识想去摸自己的折扇,然后才想起来出门太匆忙,折扇被丢在家中府中忘了带出来。
窗外有个行人打着伞避让某个富家公子,自己却失足跌进一旁的沟渠中,众人哄笑而去。
若是往日,南风闲自然是津津有味的看着,然后毫无风度的大笑,只是今日无论如何他都笑不出来,与五皇子殿下遇刺,亦或是勾芺那些沉重的回答无关,只是他想起自己忘了带折扇,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因为在一开始他并没有想起来。
若是闲人,怎么会忘了带折扇?南风闲唉声叹气的喝完了酒,走下楼去。
楼外大雨依旧,行人匆匆,南风闲却恰好看见了陈太仆的儿子,他正揽着个娇艳女子,一旁下人撑着伞亦步亦趋的跟着。
想起那日勾芺说的话,南风闲犹豫了一下,走上前拦下他说道:“你快乐吗?”
太仆公子愣了一下,陈太仆往日里便是负责京都马政,虽是九司之一,但是日常被人嘲笑是替陛下赶马车的,这一会突然听见南风闲这句话,顿时一脚便要踹过来,只是想起南风闲是奉常公子,才堪堪收回了脚,恼羞成怒的骂了一句道:“我勒你马!”
南风闲莫名其妙被骂了一顿,纵使是闲人公子,也有几分火气,一看太仆公子那体虚模样,一挽袖子便要动手,然后突然便想起自己方才那句话的歧义,讪讪的说道:“你这人怎么乱骂人呢?”
“算了,算了,我不和你计较了,你走吧。”一看太仆公子还想还嘴,南风闲一面摆着手说道,一面打开伞跑进人群里去了。
“那人谁呀?”身后只听见那女子疑惑的问道。
还有太仆公子恼怒的声音:“南奉常家的傻儿子!”
南风闲掩面而去。
不知为何,今日的京都街上行人格外的多,南风闲在人流中挤来挤去,险些被人挤进沟里去。
好不容易走出这条街,才发现前面围了许多人,把这一处街口都堵住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一看前面牌坊上还有两个小屁孩一面打着伞一面抱着梁柱看着,想来便是极为有趣的事情。
南风闲闲人之心不死,往前使劲挤了挤,挤到内圈,才发现原来里面有两个人站在雨中怒目而视。
听着旁边人的议论,南风闲才明白,原来今日一大早,右边那家店铺便发现自己后院少了几只鸡,因为往日便和对面那家看不顺眼,便怀疑是对面偷得,于是二人便争吵起来。
一旁有人劝道:“不就是两只鸡吗?有什么好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两家要争着当皇帝呢?”
那人显然不适合劝人,话才一说完,右家男人便瞪大了眼睛,说道:“这是鸡的事吗?我看这就是张三那小子故意和我过不去,这是男人脸面的事!”
“嘁。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己把鸡吃了然后说是我干的?你家那伢子前天打坏我家窗子的事我都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是先牛皮起来了?”
“不服打一架嘛!”
人群中不知哪个声音唯恐天下不乱的说道。
南风闲闻声看去,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脸倒还好,只是身子看起来有些偏瘦,穿着个湿哒哒的破短袖,淋着雨站在一边,抱着胳膊笑呵呵的看着戏。
那少年看起来有些陌生,不知道是谁家的瓜娃子。
要知道南风闲作为一个闲人公子,终日在京都闲逛,基本上可以说全京都的少年都认得,唯独对这个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也许是那日五皇子身边妖刀少年的原因,南风闲也没有多看,只是随意瞟了两眼便移开了视线。
回头看去,那两个人还真要打起来了。
右家男人一手正宗的市井拳法便是往对面那人身上招呼着,这边也不甘示弱,黄粱农家田园掌法使得浑然天成。
“好!”少年叫好道。
南风闲又看了一眼,少年全然没有注意南风闲的动静,专心致志的看着两人掐打,就像看着戏台子中央的好戏一般。
很快这边的动静便引来了京兆尹那面的人,一群衙役提着棍棒跑来,抓着二人就是一顿暴打。
“几位大哥,我怀疑张三那小子是西南山里跑来的妖,哎呦,特意偷我家鸡来了,哎呦。”右家男人一面挨着打躲闪着,一面指着对面那家的男人说道。
“好的很,这就送你俩去镇妖司关两天,看看你们到底哪个是妖?”几个衙役一把揪住二人,在雨中拖走了。
于是众人意犹未尽的散去,在京都雨中各自走远。
那俩人当然不会被送去镇妖司,且不说镇妖司管不管这种闲事,但是京兆尹那边,恐怕自己都不敢去那条巷子多看一眼。
南风闲这才看向那个少年,少年见没好戏看了,便有些无趣的混在人流中时不时的蹭一下旁人的伞,像是路过人家借道雨檐一般,不知去了哪里。
想起京都到目前为止依旧止于朝廷之上的那场风雨,南风闲便有些头疼,撑着伞缓缓朝明合坊方向走回去。
南风闲实在有些想不明白。
“有什么好争的呢?”
“因为不争,就是贼。”有个平缓的声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