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驾崩第五日，风雨，早朝。

一众大臣沉默的走进的议事殿。

三公自然位居前列，而后除镇妖司之外八司依次排下，再则是其余各级官员。

与往日不同的是，已经有好几日，朝臣队列没有依照过往的文左武右而来，而是文武相混，以一种未曾言明的默契立于两旁。

左丞平静的环视一圈众臣，正欲出列，站到平日里帝椅一旁预备处理政务，陛下病重那些日子，便一直如此。

只是今日却有所不同，左丞才始迈开步子，站于另一侧的右相便一同走了出来。

相比于左丞，右相在朝中显得极为低调，平日里政务多由左丞御史大夫以及下辖官署处理，难得见到这个有些沉默的老人发出过什么声音。

左丞比之右相还要年长一些，朝中官员，他也只比奉常大人年纪小了一点。

于此，左丞这才看向自己的老对手，皱眉道：“右相何意？”

右相平静的看向他，说道：“你我二人都为相，而今陛下未立，理当各执政一日。”

左丞停下脚步，看向朝中官员，御史大夫一向中立，是以手执玉笏立于殿下，闭目不理，太尉亦是顾左右而言之。

许久，九司之首的奉常大人轻轻咳嗽一声，道：“理应如此。”

左丞这才看向对面那个在朝上待了四十多年的老人，后者只是平静的看着左丞，说道：“左丞大人有何意见？”

九司虽说低于三公，然而奉常乃是九司之首，掌管宗庙礼仪，论之地位，并不比左丞低，是以左丞只是平静的退回左列，看向右相。

右相平静的走到帝椅右侧，而后早朝开始。

虽说如今朝中纷争不断，然而众臣还是手执玉笏，一一将近来一些事情说明。

譬如南楚匪盗再犯，连劫数郡，丛冉连日大雨，河堤溃塌。

右相平静的听着，而后代陛下令，该平匪的平匪，该赈灾的赈灾，有条不紊的处理完毕。

京兆尹最后站出，看着玉笏上面的纪事，说道：“据下属回报，近日城中有不少南北之巫出现，下官无法处理，还请九司清查。”

右相听着，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左丞，现而今京都突然出现巫鬼奇人，多半便是与左丞这一派有关，然而他并未挑明，只是说道：“此事便交由左丞处理，还望左丞早日查清这些人是为何而来。”

左丞沉默少许，手执玉笏道：“如右相所言。”

右相没再说什么，看向朝中诸臣，说道：“诸位同僚若无他事，早朝可毕。”

话音才落，右列之中便站出一人，此人亦是九司之一，乃少府大人，说道：“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右相平静的看着少府说道。

“五皇子殿下身边有一少年，名为妖刀，柳河水妖一事当日，他曾于巷中试图谋害京都镇妖司仲司勾芺，依臣之见，此事或与五皇子殿下有关，而今先帝逝去，陛下未立，九司尚且遭此迫害，臣等心中不安，还望早日请太子殿下登基，以固我朝江山社稷。”

右相看了一眼左丞，只见他神色平静，不见有何动静，于是看向少府说道：“少府大人可知，诬陷妄测皇子，可以死罪论？”

少府平静的说道：“那日臣命人于京都统查黑户之事，下人亲眼所见。”

右相看向左丞，左丞淡淡的说道：“镇妖司尚且未曾提及此事，少府又何必多此疑虑？”

少府并不畏惧的看向左丞，略带嘲讽的说道：“或许镇妖司曾经提及，只是左丞大人，不敢听罢了。”

左丞看向少府，神色阴沉的说道：“少府大人此话何意？”

少府微微一笑，说道：“并无他意，只是猜测而已、”

右相咳嗽一声，止住了二人的争论，说道：“此事多说无益，只是我有一事想要问一问左丞，那日陛下驾崩，我等赶到之时，左丞说陛下遗旨一事留待改日再说，不知这个改日，是今日，还是明日？”

大殿之上顿时寂静下来，众臣都是看向左列之前的左丞，等待着他的回答。

“若无遗旨，那按理当由太子即位，不知左丞可有异议？”右相并不等待左丞回答，继续说道。

左丞看向众人，缓缓说道：“诸位莫非以为是我将遗旨故意藏匿？”

“三万苍甲仍在京都，若不想朝野上下被屠戮一尽，还请左丞尽快交出遗旨。”少府看向左丞说道。

左丞沉默少许，说道：“那日本丞赶赴陛下寝宫之时，确实所见只有玉玺，遗旨一事，或为他人盗走，是以这几日，本丞一直在暗中寻查遗旨一事。”

左列众臣闻言，沉默不语，而太子一派这边则是冷笑着看着左丞。

右相说道：“遗旨一事，关乎黄粱天下，左丞岂可暗自寻找，不如如此，三日之内，若是还不见遗旨，便立太子为帝。”

五皇子一派如何肯答应，纷纷说道：“为何不是立五皇子殿下为帝？”

奉常大人平静的说道：“按理当由太子即位。”

众臣沉默下来，奉常大人毕竟一朝老臣，追随陛下四十余年，在众人心中还是有些不小的威望。

左丞看了一眼奉常，又看向右相，沉声说道：“那便如此，三日之内，若是遗旨还未寻回，那便由太子殿下即位。”

“如此最好。”右相平静的说道。

御史大夫与太尉二人不想掺和进来，匆匆退朝离去。

左丞也好右相也罢，都是看着二人皱眉不语。

事情僵持至此，说到底，不过是因为他们二人选择中立，若只是御史大夫，那便还好，而太尉亦是不选边，陛下逝去，天下兵权尽在他手中，他不站边，也便意味着谁都别想获得压倒性的优势。

没有兵权支持，所有争执都只能止于朝堂，无关痛痒。

他们并不介意倘若太尉也介入其中，京都会流多少血。

当然，两派谁都不想强行将太尉拉下水来，逼急太尉的后果，便是如同那日三万苍甲压宫门一般的场景。

镇妖司与太尉都选择隔岸观火，那么关于皇位之争，便只能靠他们自己打破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