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注意到柳河中那两叶小舟间的交流，对于他们而言，有些事情永远比妖族何时下山还遥远。

离开太子那艘不起眼的小舟，南风闲才重新回到舱中，任由小舟停驻在一旁，看着勾芺，面色有些发苦。

“你说你们为什么要当着我的面说这些东西？”

勾芺喝着淡酒，语气同样平淡，说道：“有什么问题？”

南风闲摇着头说道：“问题可大了，我只是想在京都当个无事闲人，你们当着我的面说这些话，我又怎么能从接下来的旋涡里脱身？”

勾芺沉默少许说道：“南奉常是太子的人，就算你没听到，你也脱不了身，除非太子不会出问题，顺利的在陛下死后坐上那个位置。”

南风闲叹着气，有些沮丧的喝着酒。

许久，他看着勾芺说道：“你们镇妖司还缺不缺人？”

南风闲自然便想到了镇妖司这个地方。

勾芺平静的说道：“别说你这种闲人公子能不能进镇妖司，你以为镇妖司在这京都之中，真的是不下水的吗？”

南风闲想起太子近日来对于镇妖司的关注，沉默下来。

“越是不下水，越是有人要拖着他下水，说不定那些水里的人，都在巴不得镇妖司全部暴毙在京都之中，他们才能安心。”勾芺淡淡的说道。

南风闲有些疑惑的说道：“谁都知道镇妖司不会参与进来，为什么还要怕？”

勾芺冷笑一声道：“两个人打架，旁边有个壮汉看戏，谁都会怕那个壮汉会加入另一边。”

南风闲没有再说话，不断的唉声叹气。

游舟会尚未结束，二人也没有过早离去，就这样任由着小舟荡在柳河边缘。

南风闲叹了一会气，看见岸边垂下来的柳枝，伸手折了一段丢在酒里。

勾芺看着他的动作，倚在舱边看着他说道：“柳树是有毒的，你这样死了，与我们镇妖司可没有关系。”

南风闲用柳枝沾了一下酒液便拿了出来，看着酒水说道：“我只是觉得你先前说的话挺有道理，酒有些淡，加点毒也好。”

酒液混了点微绿的汁液，颜色并无太多变化，南风闲看了一会，小口抿了一口。

喝了之后又在船头发着呆，突然看着勾芺说道：“你会的巫术里面有没有能解毒的？”

勾芺怜悯的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说道：“我只会杀人，不会救人。”

南风闲脸色有些发白，伸头趴在船沿，一边抽搐一边呕吐着。

勾芺平静的坐在一边，没有动作。

南风闲斗笠一早便掉进了河里，淋着微寒的雨水不知漂到了哪里，吐了许久， 南风闲有些迷糊的坐了起来，面色一阵红一阵白，看着勾芺说道：“我以为我俩算是朋友了，没想到你居然真的见死不救。”

勾芺平静的说道：“我说过我只会杀人的巫术。”

南风闲呼吸有些困难，低头咳嗽了两句，然后说道：“还好我一早知道柳树有毒，没多喝。”

勾芺没有再理会，南风闲自己心中有数，自然不会干那么蠢的事情。

许久，南风闲才缓过神来，看着勾芺说道：“你说太子究竟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真的要废除镇妖司？”

勾芺没有说话，只是按着一旁的刀鞘。

南风闲见勾芺不想说，也没有多问什么，坐在船头淋着雨，借着柳树毒液的余韵看着柳河中一片光怪陆离的景象。

然后他便看见了河对岸一排柳树遮掩下有一个小顶蓬露出水面一点，像是他之前掉入河中的那顶斗笠，心道原来你跑那里去了啊！

可是看了一会便觉得有些不对劲，斗笠似乎没有那么圆，那一处倒像是一艘沉下去的小舟蓬顶。

南风闲拍了拍勾芺肩头，指着那一处说道：“勾芺你看那里是不是有艘船沉下去了？”

勾芺本来以为他在说胡话，看过去才发现真的是一艘小舟的蓬顶，好像被什么东西拖着，不断下沉，直至不见。

南风闲似乎也有些清醒，惊呼出来说道：“莫不是一只大妖藏在水......？”

勾芺一把将南风闲拉进舱里，犹豫少许，说道：“不要声张。”

南风闲只以为勾芺是怕引起京都恐慌，老实的点点头，然后下一刻便被勾芺揪起后领，丢到岸上去了。

南风闲一头撞在柳树上，一时间有些迷迷糊糊，回过神看去的时候，只见小舟边一处水花涟漪渐渐荡开，舟中的勾芺和那柄斩妖刀已经消失不见。

岸边的人有些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见突然岸上便被丢上来个人，南风闲回头看着围在身边的那些人，面色有些苍白，断断续续的解释道：“没事...没事，我朋友和我闹着玩呢！”

“你朋友呢？”有人指着那艘空空如也的小舟，发出了灵魂一问。

南风闲还在想着怎么说，有人便惊呼道：“有人落水了，快救人！”

南风闲看着岸边几个脱了衣服便打算跳下河去的汉子，匆忙站出来阻止道：“不要下水！”

有个汉子似乎有些恼意，一把揪着南风闲，吓得他脸色一变。

“你朋友就算和你吵架了，你也不能就这么让他淹死在河里啊！”

南风闲听着汉子的话，犹豫片刻说道：“他是镇妖司勾芺！”

岸边沉默下来。众人默默的趴在护栏边往河中看去，先前的涟漪渐渐散开不见，只剩下无数细小的小圈缓缓荡着，那是雨水的痕迹。

勾芺提着斩妖刀一头扎进水中，夜晚的水下可见度极低，只是在这水下并无他人知晓，是以勾芺左眼之中又开始闪烁着那种诡异的红芒。而后向着先前那艘小舟沉下去的地方穿梭而去。

其实他大可以一刀斩开水面，只是那样做并非他的意愿，是以选择不动声色的潜入水底，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顺着有些寒意的河水游去，抬头可见那些依旧在进行着游舟会的船底，还有一些隐隐约约的笑语声传来，勾芺沉默的握着刀从下面穿了过去，直达柳河对岸那一处，那一艘小舟已经彻底淹没在水中，半翻着卡在一边的靠岸的泥土之中。

柳河平日里看起来波澜不惊，实则往下极深，勾芺先在舟中匆匆寻找一番，什么都没有发现，舱中桌椅坐垫沉寂的贴在舱壁，其他物什已经不知落到哪里去了，舟中亦是没有人的存在。

勾芺从舱中钻出来，沉默的看着水底淤泥，缓缓拔出刀来，就要继续潜下去。

就在此时，在他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极为低沉阴郁的声音，那个声音似乎在淌过河水之后，又显得有些缥缈不定。

“勾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