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的日子向来漫长而迟缓,而那些春末的寒意如同薄凉的女子一般,挂在悬着水珠的枝叶尖梢,冷漠的看着那些长街上的行人。
勾芺坐在常去的那家酒楼二楼窗边,看着京都里那些渐渐减少的雨水,觉得有些无趣起来。
无趣的喝着酒,二楼的另一边却是突然有一阵争吵声传来。
“这里是我先来的,为什么要让给你?”
“我每天都会来这里喝酒,谁不知道我每次都是坐这里?”
“我每天都要从京都南街经过,陛下有将那条街送给我?”
“你或许去问下陛下,说不定陛下真会送给你呢?”
“你什么意思?”
旁边似乎有人劝解。
但是二人谁都没有让步的意思,后来的那个倒拿着伞,甩着雨水就要用伞柄去砸人,另一个则是梗着脖子,说你今天打下来没有几百两别想走。
本来围观众人都只是以为互相放一下狠话,谁曾想拿伞那个当真便一下便狠抽在坐着那人脸上。
场间气氛顿时凝固了。
一串粗鄙之语从二人口中爆出来,顿时掀桌子抄椅子,二人各自拿着家伙就干了起来,一不小心误伤到一旁围观的人,那人骂骂咧咧的便加入进去,酒楼掌柜带着几个小二赶忙上来劝架。
南风闲走上二楼,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那边,再看向勾芺,他只是平静的坐在窗边,不急不缓的喝着酒,看起来对于那些掐架很有兴趣的样子。
“你不管一下?”南风闲绕过那一片混乱的区域,看着勾芺说道。
“我以前见过狗咬狗,就像现在这样。”勾芺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南风闲听着有些茫然,不知道什么意思。
勾芺放下酒杯,看着窗外平静的说道:“都是一样,谁就比谁高贵,或者是他们觉得自己抄椅子打得满头是血的样子比满嘴毛的样子要帅一点?”
一阵雨丝飘进来,落了满桌。
南风闲不知道为什么勾芺会说这种话,回头看了一眼那边,随着小二们的加入,局面变得更加混乱。
勾芺看着飘进来的那些雨丝,酒楼二楼一阵混乱,唯独这一边无比的平静,谁都没有胆子将乱局引到这边来。
楼下有人听着动静,掀着伞沿伸着脖子往酒楼上看着,有个瘸腿的乞丐从树下挪出来,站在雨中,一面护着手中的破碗,一面兴致勃勃的想要看看楼上发生了什么。
勾芺看着这一幕,觉得非常有意思。
狼狈相见狼狈,无不欢愉。
所以他决定管一下。
那片混乱的人群突然僵住了,看着那柄插在桌上的半黑半红的长刀,不自主的咽了口口水。
勾芺平静的看着他们,身边的刀鞘空空如也。
“我觉得够了,谁有别的想法?”
众人慌忙说着没有没有,匆匆将那些打乱的桌椅摆回原位。
有人讨好的拿着那柄刀跑过来,小心的递还给勾芺。
勾芺没再管那边的事,酒楼中平静下来。
“话说今天晚上在柳河上有个游舟会,你来不来?”南风闲今天没有废话,只是有些犹豫的说道。
勾芺只是看着酒楼下面,淡淡的说道:“看来你是真的很闲。”
南风闲一时无话,许久才说道:“你知道,我也是没办法,终究我爹是站在那边的人。”
勾芺没有说话。
南风闲观察着他的神情,却没有看出什么,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也乐意看看那些人狼狈的样子,反正是个闲人,谁要选边站,我也不想管,但是我爹不能,他选择了太子那边,总是要帮太子做点事。”
勾芺依旧没有说话,看着楼下,面色有些古怪。
南风闲于是继续说道:“太子既然服软,你去见见也挺好,终究以后这片天下很有可能便是他的。”
勾芺终于回过头来,看着南风闲说道:“以后的事,谁能说的准?”
南风闲神情一滞,却见勾芺继续说道:“不过既然他想见,那我便去。”南风闲松了口气,想起刚刚勾芺古怪的面色,问道:“你刚刚在看什么?”
勾芺回头看着楼下,那里有个书生模样的人执着伞缓缓的从街上走着,腰间悬着一柄长剑。
书生佩剑多是为了装饰,但是那个人给勾芺的感觉却十分的怪异。
分明是一副柔弱书生的模样,但是却让人觉得他若是拔剑,足以一剑惊风雨。
南风闲顺着目光看去,看着那人,却是不觉得有什么可以让勾芺觉得怪异的地方,而且那个书生他知道。
青悬薜,黄粱有名的游行书生,三次入京赴考不中,填词发牢骚,说什么了了光阴,却向人间放荡,第四次入京,陛下闻诗不喜,于是便不许参考,令其自去人间放荡。
也便是奉旨游天下书生。
想着勾芺从不关心这方面的事情,南风闲便将那些轶事说给他听了一遍。
勾芺一面听着,一面看着那个书生走远,也便没有再看那一边。
南风闲于是说着一些闲事。
比如南楚哪里又出了一个大巫,一身巫术如何了得。
说起这些,南风闲才想起对面坐着的这个镇妖司仲司便是南楚秋水畔之人,于是好奇的问道:“听说南楚秋水那边因为近幽黄山脉,巫术与鬼术并修,你会什么?”
勾芺平静的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我都会。”
南风闲颇有兴趣的看着勾芺,说道:“能不能展示一下?”
勾芺并不打算理会他这句话,说道:“奉常府上也有不少巫鬼之人,你可以回家看。”
南风闲说道:“若是他们能够镇住整个京都,我也不介意看看他们。”
勾芺看了他一眼,右手食指缓缓敲了敲杯沿,南风闲看着这个小动作,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下一刻,他便感觉自己如同陷入一片深海一般,无穷的海水从四周挤压过来,压得自己喘不过起来,四周原本属于酒楼中的事物全部消失不见,入目只是一片茫茫水波,于是慌忙的说道:“可以了,我知道了,不看了不看了。”
勾芺一口喝尽杯中的酒,南风闲才重新回转回来,只是一身湿透,不是汗水,是酒水。
南风闲看着勾芺手中的那个酒杯,一脸骇然,断断续续的说道:“你巫术这么厉害,为什么还要用刀?”
勾芺平静的说道:“那是鬼术。”
南风闲哦了一声,却想起勾芺没有回答自己的那个问题,于是重复问了一遍。
勾芺沉默少许,看着窗外,说道:“因为用刀见血更快。”
南风闲看着那柄一旁的长刀,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雨水依旧不断下着,南风闲因为晚上游舟会的事,提前离开去安排去了。
勾芺坐在窗边,想起那日在桥上遇见的白衣太子。
他不理会那些事情,但是并不代表着他不明白太子的态度。
从始至终,太子都没有想让镇妖司选边站的意思。
想着太子那莫名而来的敌意,勾芺突然觉得有些意思。
所以他决定今晚再去见一见,那个据说杀光了自己所有兄长的太子。